17 阴 1 -6

“你……真的做了吗？”

“嗯？”

春季，下午五点

仲海皱了皱眉，脸上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到家了却还穿着早上的校服。林注意到他耳边夹着的铅笔，以及左手无意识地带着的卡西欧计算器，猜测仲海刚从学校回来就继续坐在书桌前学习。林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部橙黄色的触屏手机。

“你算幸运的，问得早。等我来的时候，清江的家人还没来拿，所以他们暂时把手机保存在失物区。” 林继续说道，把手机递给仲海。“他们说手机是在事故现场附近的地板上找到的。我把血都擦掉了，但——”

“收起来。” 仲海急忙拉下林的手。“有事进去房间再说。”

林点点头，勉强把手机塞回黑色外套口袋里。

在同学并不热情的迎接下，林脱掉鞋子，踏上台阶，走进房子。仲海的住宅不能算大，但比周围环境还是显得宽敞。进门后，首先看到的是客厅。布置相对简洁：一台电视、一套小沙发和一个角落里的观赏鱼缸，为家里增加了一抹色彩。但这间屋子最显眼的，是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和奖杯，按照时间顺序挂满整面墙，整个右侧墙面几乎被荣誉的红色覆盖。

林不自觉地伸手触碰胸口，突然感到同龄人的压力。

“妈，我有朋友来玩，我们在房间里。”

林顺着仲海刚才喊的方向看去，他的母亲在房子左边的卧室里。房门没关。仲海的母亲与林母亲年纪相仿，但瘦、白皙，头发已经不多。她穿着蓝色长袖衣服，戴着粉色毛线帽，靠在床头看书。温柔的目光和轻轻的点头代替了问候。林低头回礼，随后跟随仲海上楼。

楼梯尽头有两条走道可以选择，仲海的房间在左边，他径直走进去，把卡西欧计算器扔到桌上。林无意中看向另一扇门，已经紧闭，门把手上有几道白蓝色划痕。

“手机。” 仲海伸手，指向林。

“没电了。” 林答道，但仍把橙黄色手机递过去。“我说过的，翻别人隐私的东西没好处！如果你对她有意思，你完全可以说——”

仲海咂了咂舌，抢过手机，打断林的话。手机边缘残留的血迹让他微微犹豫，但这证明了这部可爱的电子产品属于班长清江。确认林已完成任务后，仲海轻轻点头，走向床铺，拿起充电线插入手机。屏幕闪烁几秒后显示电池图标和能量波纹，开始充电，从0%起。

“好了，现在教我方法吧。” 林决定先开口，语气严肃。“到底你是怎么做的，怎么不怕别人发现骨头的？我是说，如果普通埋掉，骨头可不像肉那么快分解。”

“你觉得骨头能分解吗，林？” 仲海问，直视林的眼睛。“就照你知道的如实回答。”

“我猜可以。”

“为什么？”

“你是在考验我吗？”

“我在考虑，是解释给你听，还是直接给你答案让你抄。” 仲海耸耸肩。“看你这表情让我很怀疑你的智商。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问我方法。”

“谢谢。” 林笑了，语气带点不舒服。“不过你可能高估我了。”

“嗯，我就是在测试你能不能过关，试着回答吧。”

林沉默片刻，手轻放唇上，目光观察房间。书柜令人印象深刻，角落里木质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从经典文学到高中进阶教材都有。林感觉仲海比这个团队里任何人都更专注于研究分解，这不仅仅是掩盖罪行，更是一种智力挑战，看他能否成功解决问题。

“据我所知，我们的身体是有机物，对吧？有机物迟早会分解。” 林答，心里祈祷自己没说错。“祖辈们说‘尘归尘，土归土’，他们从不讨论骨肉区别，所以我倾向于相信。如果骨头不分解，我们到处都能发现它们。”

“嗯，明白了，算你懂。” 仲海点头。

“那……难道你……”

“你还记得初中学的骨骼构造知识吗？”

林眨眨眼。

“啊，忘了，问这个有点难吧？” 仲海食指轻放唇上。“等一下，我去找书解释给你看。”

仲海转身走向书架，翻找教材和资料。林看向门口，家里没有固定的关门习惯，奇怪的是对面的门却紧闭。

“其实，我早就在想这事了，比那件事发生还早。” 仲海说，拿着一本看起来很陌生的书回到林面前。“骨头虽硬，但如果是有机物组成，肯定能分解！所以我没用传统物理方法，比如粉碎，而是想有没有办法加速骨头分解过程。”

林看着书页，翻到人体解剖图。图示展示骨头各层结构，林记得骨头不是实心，而是由外层坚硬包裹的多孔矩阵组成。林看完书，再看仲海，他沉迷于自我研究成果中。

“为了了解骨头分解，我研究了骨头结构，发现它之所以坚硬，是因为有特别的化学键。” 仲海继续说，手指指向展开的书页。“你看到这里的注释了吗？解释化学成分和连接的部分？读完我就想，既然骨头可以被发现，我只要让人看不出它是人骨就行。我开始找骨头支柱，打破它们，骨头就不再是骨头。”

林默默点头，脊背发凉。

“幸运的是，我找到了我认为的支柱：胶原蛋白——一种结构稳定的蛋白质，与钙结合让骨头坚固。” 仲海继续，他完全沉浸在研究中。“我猜……那时只是猜测，骨头再硬，胶原蛋白本质上还是蛋白质，对吧？蛋白质可以分解，但需要催化剂。你记得是什么吗，林？”

“呃……酶？”

“酶，或者低pH环境，或者高温。” 仲海补充。“我注意到炖骨头时，炖越久骨头越软，汤越鲜，我猜这正是支柱消失的原因，炖骨头让蛋白质分解，骨头变得更易破坏。那一刻我意识到方向没错。只要放在满足这三条件的环境，骨头分解就能加速。”

“那……你……炖了股骨？” 林迟疑。

仲海没有直接回答，只微笑着低眉。显然，他没有用炖煮方法处理股骨。

“低pH环境是什么？” 仲海开口问，微微歪头。“老师讲过好几次，现在在做作业呢。”

“就是酸性环境……”

“嗯，那你就知道我方法了。不用谢。”

林沉默，仲海的研究过程让他震惊。化学品能让尸体不被认出——一个安静、有效的方法，几乎不会被发现。如果闭口不言，就没人能查到。林打了个冷战，现在明白了仲海话语分量的原因。

“怎么，不相信方法有效？” 仲海带着讽刺，又像是在要求认可。“不信的话，你自己试试，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那……你到底用了什么酸？” 林问，“骨头完全分解需要多久？”

“酸只是催化剂，并不参与反应。” 仲海轻声答。“时间我没研究清楚，当时用的酸很强，不确定弱酸会不会更慢。”

“最后的产物是什么样的？”

“视情况而定。大概会变得很软，有点碎，很容易破坏。”

“那你现在还留着吗？”

“留什么？”

“你用来分解的酸。” 林轻呼吸，问道，“可以给我吗？”

“如果没记错，我还有一点。” 仲海看向门口，手轻放唇下。“我去拿，等一下。”

杜林点点头，看着同学离开房间，走下楼去。等脚步声刚刚超出听觉范围，他的注意力又转向那间紧闭的房间。杜林走近，仔细观察门把手上的奇怪划痕。那就像有人急忙插钥匙时刮出的痕迹，钥匙偏出，碰到浅棕色的木板，留下了一条划痕。他再次望向楼梯下方，柜子开门的声音告诉他仲海还没能立刻上来。

门没锁。杜林拉下门把，轻轻推开门，歪头往里看。窗户被窗帘遮住，房间里黑暗一片，只有阳光从缝隙中透入，映出漂浮的灰尘颗粒。房间看起来不像仓库，也不像是某人的私人房间。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味，让杜林转身寻找来源。他的目光停在左侧墙角，微微眯起。

当他确认了那股安神香气的来源时，忽然想起——那是沉香味。

楼下传来柜门关上的声音。杜林拉回房门，让房间恢复原状，回到被叮嘱站立的位置，拿出手机假装在刷消息，等待同学回来。果不其然，十秒后，仲海回到房间，手里提着一个小白色塑料罐，检查完里面的液体量后盖好。

“我也不确定这个还能不能用，都四个月了。”仲海说，把罐子递给杜林，“我还是觉得你最好去外面买新的，放久了可能混了杂质，效果不如以前。”

“浓度多少？”杜林伸手接过，顺手晃了晃罐子感受水位。

“大约十个百分点就够了，太浓对使用者有危险。”

不是在这间房里。

“对了。”杜林抬头，尽量让语气自然，“你处理完以后，把这些东西怎么处理？丢进垃圾袋就行吗？”

“我都冲进马桶，然后冲掉。”仲海耸肩，“也挺容易冲走的。”

又在撒谎。

“真的？”杜林挑眉，“就这么简单？”

“嗯，你还想怎样？”仲海皱眉回应。

“哦，那就好，谢谢你了。”杜林笑道，“算你帮了我一回。”

仲海点头，但杜林看他神情时，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交谈到此结束，仲海主动送他出门，路上不断叮嘱要小心，别让陌生人看到他处理东西。杜林点头，走出门口时无意识瞥了一眼楼梯尽头的房间，仲海母亲的床铺已空，床单被子整齐叠好。

没有告别，黑色大门缓缓关闭，送走这位不常来的客人。杜林转身沿大路走着，手里提着那罐乳白色塑料罐。到一个路口，他决定把化学品倒入下水道，再把空罐扔进路边垃圾桶。杜林贴在墙角，拿出手机。成人小说平台

正如他担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是仲海的朋友吧？”

杜林抬头。眼前的女人穿着不适合散步的衣服，显得瘦弱，戴着毛线帽，穿着深蓝色长袖衣裤。范仲海的母亲带着笑迎接他，但笑得很假。

“是的，我和他同班。”杜林关掉屏幕，微笑回答，“阿姨出去买菜吗？”

“不，我是来跟你谈话的。”女人继续说，神情严肃，“你知道吧，在别人家乱探究，是极不礼貌的，尤其是对方明明锁了门的情况下……”

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用高贵气质控制局面——真是门第出身。杜林把手机放进口袋，保持表情平静回应。乍看之下，她像个威胁，但仔细观察眼睛，他仍能看到其中的焦虑、烦恼和愤怒。杜林感到困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紧张，以为那种奇怪只与仲海有关。

“迟早你得告诉仲海。”杜林轻轻歪头，“你不能……你知道的，永远隐瞒这个秘密。”

“我打算等他考完毕业考试。”女人的瞳孔略向左移了一下，然后恢复原位，“毕业后我会告诉他。现在，我只希望他专心学习，不能让那些事影响他。”

“‘那些事’，是指他做的事情吗？”

“我从没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不想让仲海十二年的努力因为外界因素而中断。”仲海母亲诚恳地说，“你应该了解我的处境吧？”

“我知道。”

“嗯，那就好。”她松了口气，“答应我，不要再影响他。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我只是来拿需要的东西。”杜林笑道。

“至于那片尸体，仲海已经带出去，扔在有很多树的地方。”女人继续说，轻触嘴唇，“他晚上扔的，当时有人经过，但幸运的是没人注意。那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你自己去圈定范围找吧。”

“这条信息的代价是多少？”

范仲海母亲微微抬眼，直视杜林。

“用钱买不到的东西，代价往往高出几百上万倍。”杜林笑了笑，耸肩，“关于这个观点，我赞同仲海。做事公平，不欠债最好。”

“你不必感谢。别碰我儿子就行。”她眼神带着威胁，“而且，绝对不能提起你在那房间看到的任何事，明白吗？”

杜林点头，举手示意明白。还没反应过来，女人突然抓住杜林的手，迅速套上一个银手环。咔哒一声清脆响起，杜林吓得缩手，试图扯掉，但无论怎么撬，都动弹不得。

“阿姨……？”

“只是监控器。”仲海母亲微笑，“只要你守承诺，我不会超过界限。毕竟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也不是普通人会做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