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阴 1 -4

“嗯，安已经进医院了。医生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太好了！那你呢？”

“我现在站在医院走廊上，好不容易找到个没人地方拿出手机。你……处理那只手臂的事怎么样了？春天，晚上九点。”

清江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把耳朵贴近手机，再环顾四周。这里信号很弱，但通往X光区的走廊人少，足够她开始通话。琼安的家长刚到，她想他们不会立刻过来。

“我在公交车上。”林回答，杂音让声音有些嘶哑，“现在不方便长聊，到地方后我再给你打，好吗？你先回家休息，这件事我帮你处理。”

“我究竟碰到的是什么啊……”

不知为何，清江感觉双眼模糊，声音也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不想哭——快速抹去刚滑下的热泪——但在混乱的情绪中，流泪成了她大脑最先回应的反应。她靠在走廊尽头的柱子上，远处有几名病人交谈，让她稍微安心些。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带着犹豫，“但是，总体来看……这件事不像是人造成的……”

“你打算去哪，林？”

“DT区的垃圾集中场。”林回答，背景传来车鸣声和外界杂音，“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随便塞进谁的垃圾袋就完事了。”

“我……不想回家……那个猪圈……太靠近我家了。”

“那你打算去哪？”

“我不知道。”清江抽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如果你害怕，就去你叔叔家借宿一晚。”林的声音依旧温和，“做什么都行，但别留在医院！那里的沉重气氛会让你睡不安稳。”

清江下意识地点头。她点头，好像对方能看到自己，骗自己还有人在身边，而不是孤独地站在空旷走廊里。她用手擦了擦脸，鼻子完全堵住了。

“你已经打电话给你爸了吧？”

“嗯。”清江又点头，“我爸说四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让我在这里等。”

“好，那就好。找个光亮热闹的地方坐下安心点！有什么事就给我发消息。”

“别——别挂电话，好吗？”清江颤抖着，“我想听你声音，直到家人来接我。”

“好啊。别哭了，去洗洗脸，爸妈就来接你！我会一直拿着电话，直到你挂为止，好吗？”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才三岁一样啊？”

“啊，我经常这样哄我表弟，所以……抱歉啦！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

清江笑出声，轻轻摇头。她只是开个玩笑，林就慌了起来。

走廊比之前人少多了，清江迅速离开X光区，走向大厅。在尽头拐角，她决定先进洗手间洗脸。产科病人服的一个姐姐也在洗手池洗脸，让她稍微安心。

清江点击屏幕上的麦克风图标，将通话静音，避免对方听到过于敏感的声音。她选择第一个隔间，锁门坐下。手机仍握在手中，能听到微小的声响，有时夹杂几声咳嗽或清嗓，显示通话仍在进行。清江不自觉微笑，再抹去眼角的泪水。

真遗憾，美丽的花从不属于自己！

洗完脸，清江把手机放在马桶盖上，拿纸巾，眼睛下意识地扫视隔间两侧墙壁。有些毛笔痕迹未擦干净，大部分是涂鸦，像小孩子偷到彩色笔乱画的。她没多在意，把纸扔进垃圾桶，站起来按下冲水键，同时顺手拿起马桶盖上的手机。

但冲下来的不是清水，而是一块黏稠的红褐色物体。

清江僵住。双眼瞪大，盯着从排水口涌出的东西。那像一块混着饲料的肉泥——就是她曾经混在食物里喂猪以销毁证据的东西。骨头断裂，蹄子掺杂其中，猪在四分二十秒内吃掉了整条左手臂。

“哈啾！”

清江惊醒，手机依旧处于单向静音。她抓住裙子，咬紧嘴唇，果断走向洗手池，掀开水箱盖。水依旧清澈干净，灰色浮球慢慢上升，系统自动补水。她再次按下冲水按钮，注视水流冲刷马桶圈。这次清澈的水冲掉了所有脏物，让厕所恢复干净。

“哈……”清江大笑，“哈哈……我肯定疯了……”

开门走出洗手间，班长径直走向洗手池，把手机放在台面上，打开水龙头洗手。她喘着气，泪水再次涌出，呼吸断断续续。必须冷静！死者已经死了，手臂在林手上，她刚才看到的东西肯定只是愚蠢的幻觉。没错，一定是有人捉弄她！

“清江？我到了DT区的垃圾场。你关静音了吗？你爸来接你了吗？”

清江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刚才没开麦克风。她抖了抖手，走向门边的烘手机装置。那是新型手部烘干机——比普通大，需要双手伸入感应仓，自动吹干。她把双手伸进去，热风自动吹过。成人小说平台

砰。

清江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最后一个卫生间的门开了，但烘干机声音太大，她听不清任何动静。清江微眯双眼，胸口的心脏狂跳，警告她要逃跑。

“清江。”

清江瞪大眼睛，是电话里林的声音。

“我到安宁湖了。”

“哈？为什么会是湖——”

扑通！

清江尖叫一声，急忙从盒式烘干机中抽手。但已经太迟了。她的头如同昏暗，眩晕袭来。映入眼帘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烘干机溢出血迹，血沾满了腹部的衣服，而手臂不再连接手腕。

“手——”

清江颤抖着，双眼被一圈狭窄的黑色覆盖。她举手——不见了。疼痛没有带来清醒，只有极度的恐惧。原本的双手位置被横撕开的皮肉替代，让她看到骨头嵌在皮肉之间的景象。喉咙发出的声音开始变成无意义的尖叫。清江猛地退开烘干机，滑倒在地，撞上了什么，摔在棕色瓷砖上。

“不……不……不……”

周围空间骤然扭曲，破碎的影像叠加在医院卫生间的场景上。闪烁，就像有人在不断切换电视频道。她看到自己在地窖；又看到自己在卫生间；黑暗的地窖前有垃圾粉碎机；然后又是医院的卫生间，血迹斑斑的烘干机依旧轰鸣。清江用残余的手臂抱住头，但仍无法遮住双眼。血红色的液体洒满她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清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嘴巴自动说出，声音破碎，“我从来不想参与毁尸。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我只是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我不是故意！我没有……”

什么都没发生，空气依旧寂静，只有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回响。清江痛哭，整个人蜷缩在房间一角。疼痛、恐惧和惊慌。她看向洗手台上的手机，又看向通向走廊的门。

手机就在洗手台上。

清江靠着墙，用它作为支点慢慢站起身。沿着墙边移动，一边观察房间。她的眼睛几乎失明，鼻子堵塞，腿脚无力。电话仍在通话中，但麦克风图标显示被静音，拒绝传输声音。清江用胳膊肘旋转手机，颤抖着按下打开麦克风按钮。

通话结束。

“不……不……不！”

她尖叫，试图用肘夹住薄薄的高科技设备按下电源键。血沿着前臂流下，使手机湿滑难握，无法稳住。清江拼尽全力，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水泥地上。

此时灯光熄灭，一切陷入黑暗，连她喉咙发出的声音也消失无踪。

一声、二声、三声。从通话结束的九点五十五分，到四个小时后，班级才收到关于班长在医院的消息。

琼安是消息提供者。安已经醒来，目前仍在医院，她想向老师请假，让自己和清江明天休息。安发送的证据照片中，可以看到清江的父母哭着跟着担架进入手术室。安说，他们在医院后区找到了清江。

不知怎么的，她竟把手伸进了医疗废物粉碎机，里面掉出来的是混杂着肉和骨的粘稠物。

林挂断电话，摘下耳机，回头看自己坐着的树根后方空间。今晚的月亮被云遮住，光线不足以看清四周，但他感觉自己并不孤单。

湖面上有什么东西。慢慢地，缓缓地。林小心走到水边，双手拿出左手臂，小心放入水中。水面微微荡漾，身体接触湖面，扩散开来，却在到达那物体前迅速消散。

你是结束通话的人。

杜林抬头。

你才是结束通话的人。你才是结束的人！是你！是你！

风忽然吹起，把遮住月亮的云推开。手臂完全沉入水中后，林站起身，转身离开，从未回头。

宁可白天彻底明亮，或者完全黑暗。林不敢回头确认自己是否看清。因为他发誓，当月光照在安宁湖上时，湖面上缓缓移动的东西看起来像一颗悬浮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