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阴 1 -16

“你凭什么怀疑我？”

“你问我处理的是什么部位。”

“啊……”

春天，上午九点

杜林轻轻吐出一口气，环视教室一圈，然后恢复到异常平静的样子。玉瞪大眼睛，不停地从讲台上的两人转向杜林。班上其他同学也同样困惑，似乎没人预料到这件事会发生，尽管群里的信息早有暗示。杜林下意识地看向打着石膏的手臂，隐隐的酸痛让他的手微微发抖。

“安，我能坐你旁边一会儿吗？”杜林开口，看向旁边的女同学，“我懒得回自己座位了。”

“啊……好……我……我去别的地方吧。”

琼安结巴着说，手脚却笨拙得不行。突然，一只手抓住她，阻止她移动。安惊讶地回头，建律紧紧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去。

“不要走。”建律喊道，语气哀切。“能坐这里吗……我……我站不起来。”

“但——”

“拜托……求你了。”

琼安撅着嘴，勉强坐在两人中间。她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但作为班级副学习委员，她没有勇气开口。杜林若无其事地坐在小长凳上，把完好的手放在桌面上，显示善意，而眼睛仍直视讲台上的两人。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操场的钟声响起，标志着休息结束。

“好吧，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不会否认我在收集那些尸体碎片，把它们送回湖里。”杜林说，左手摊开朝上。“反正我也不想做这件事，只是被迫而已。”

嘉凯放下手机，皱起眉头。

“就这样？”

“嗯，你什么意思？”杜林皱眉回应。

“你不……为自己辩护吗？”

“不需要，我就是寻尸者。”

嘉凯和世雄对视一眼，满脸困惑。或许，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套演讲和证据，直到杜林低头认罪才罢休。玉看到屏幕右边的滚动条，微小的矩形区域让她估计，这篇材料至少有十几页。杜林叹了口气，放松肩膀。

“其实，我本来也打算一直否认，但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安宁湖。”杜林继续说道，手指指向投影板。“你们已经读过传说了吧。如果把尸体送回安宁湖——悲剧发生的地方，这些事就会停止。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不都是和传说相似吗？那么，传说中的处理方法也可以套用到现在。”

“不，等一下。”嘉凯伸手阻止对方。“据我了解，四个孩子的死亡都是在你收集部位之后发生的。这和传说完全不同！”

“啊？四个？”

“四个？！”

全班顿时骚动起来。

“莊死了。”世雄皱着脸说。“她父母说她从十二楼跳下。她和弟弟发生争执，就在弟弟跌下楼昏迷时，她也自杀了。学校今天早上才收到报告，我也刚看到消息。”

杜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你意识到这些事情互相关联吗，林？”嘉凯问，脸色绷紧。“你意识到从你收集尸体部位开始，你的朋友们一个个死去吗？”

“那你得拿证据指控我啊。”杜林皱眉回答，“你有什么根据说我收集部位导致他们死的？”

“青江和中海的事。”

“拿证据给我看！”

嘉凯看向旁边的同学，世雄也点头。世雄缩小文档页面，拖动滚动条到底，看到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图片，看起来像是截屏的聊天记录。杜林微眯眼，他们已经把发送信息对象的名字删除了。

“12号，你去青江家做作业，然后他也进了医院，把手伸进垃圾粉碎机。”世雄说，看向前方。“我问过青江家的佣人了！他们是活生生的证人，证明你们直接去了猪圈——后来被发现青江在那处理右手，是通过他手机上的日志记录的。显然那里发生了点事，对吧？”

杜林沉默，斜眼看向左边的女同学。琼安下意识地靠向建律，避开旁人的目光。

“什么事是什么事？”杜林冷笑，“你们指控我还自己藏着干嘛？别人会误会的。”

“就算整个班都被诅咒，也很正常，没事发生，直到你出现。”嘉凯呼出一口气。“青江的猪原本很健康，但你一来，它就生出了一只人的手！”

全班再次骚动，惊慌写在每个人脸上。世雄皱了皱眉，但表情不如其他人夸张，他知道第一次就已经把恐惧释放完了。杜林轻轻歪头。看来嘉凯口中的证人从来不是班长家的佣人，而是琼安。

“接下来就是证据显示我接近中海，目的一样吧？”杜林挑起一边眉毛，不想看班级副学习委员。“你在把责任推到我在场才触发这些奇怪事件吗？”

“难道不是吗？”世雄双手张开。“你是寻尸者，处理部位的人一出现，尸块就显现！你本该最清楚。”

“好吧，照你假设说。那你拿什么弥补顺和莊的漏洞？我根本没见过他们。”

“莊的事，你离她藏尸体碎片的地方最近。”

所有目光转向刚说话的人。明峰不敢抬头，但声音清晰洪亮。成人小说平台

“我和顺已经交换了处理部位。”明峰继续说，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们交换，是为了万一警察来了，找到了那份名单，我们的口供就无法对应指控。他告诉我，他把尸体埋在靠近教师停车场的花园里，而你那天晚上留在学校，就是庄自杀的那天。”

他注意到建律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作罢。

“所以现在我的罪行就变成，只要我靠近埋尸地点，处理者就会自动死吗？”杜林笑出声，“嗯，听起来也合理啊！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把我打断腿，让我别乱跑碰到你们藏尸的地方吗？”

“你怎么回事？你以为这是开玩笑吗？”世雄突然站直，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你四个朋友都死了，杜林，四个人！你没意识到你做的事情简直就是杀人吗？”

“为什么你一直怪我，却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去找尸体呢？”杜林挺直身子，声音也提高了。“醒醒吧！四个人死的根本原因从来不是我！如果你有什么意见让事情结束，就说出来！除了按照安宁湖传说解咒，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不认为我们遇到的事情和传说完全一模一样。”

杜林把目光转向嘉凯，微微抿唇。

“那不同点是什么？”杜林问。

“在安宁湖的传说里，从埋下尸体开始，男方家的人就开始死去。而我们这里，事情只是在顺出国留学之后才发生。”嘉凯继续说道，语气沉重。“为什么诅咒会延迟几个月才生效？是因为它有延迟吗？是因为顺跑到国外吗？还是你挖出庄的头颅，成为悲剧的第一颗导火线？！”

“等等，庄是谁？”

建律突然问出这句话，三人的争论顿时停下。玉瞪大眼睛，琼安也惊讶，所有目光投向这个异校学生。建律原本的恐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呆滞，他直直盯着嘉凯，仿佛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杜林也看向建律，等待。

“他在发呆吗？”世雄恼火地看过去，“问话都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可能他受到了冲击，也不能怪他。”雪慧轻声开口，双手轻轻交叉。“但忘记这些可不行，这整个班做这件事，部分也是因为他！”

“建律，你没事吧？”琼安小心地问，“范玉庄……你也是参与把她分解尸体的人之一吗？而且……你和她还有……”

“但哪有人——”

建律卡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突然变成无意义的呜咽，像在冰冷的水流中尖叫。

建律捂住嘴，眼睛瞪圆看向周围。教室的空间瞬间暗了下来。12D4班的每个人都回头看他，而原本的脸部变成一片平滑的皮肤。他们没有嘴巴，没有鼻子；两只眼窝仿佛融化掉，漆黑一片往下流。建律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杜林是唯一仍然正常的人，在诡异的空间里格外突出。他手撑在桌上，微微歪着头，嘴角带笑，开口说了些什么。建律无法听清，耳边嗡嗡作响，如同电视干扰声，覆盖了其他所有声音，但幸运的是眼睛还能清楚看见。他的嘴慢慢动，重复着那个词：

人

存

留

“?!”

“建律！你怎么了？！”

建律突然清醒，汗水湿透了制服后背。午后的阳光仍照进小教室，周围人的脸也恢复如常。琼安松开手，大家更多是担心而非怀疑地看着异校学生。建律压住呼吸，偷偷看向对面座位的人。杜林看了回去，轻笑一声，然后转开目光。

建律猛地站直。

“什么情况！”琼安惊叫。

“你们完全不记得吗？”建律环视教室，皱起眉头。“你们一直忙着琐事，却一点也不记得大家曾经齐心协力去藏尸，对吧？”

“你在说什么，建律？”嘉凯皱眉，“你行为怪怪的！”

“你们为什么要一致去藏尸？回忆一下！”

片刻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穿过玉的脑中，她捂住两侧太阳穴，几乎倒下。眼睛仍睁大，注视地面，瞳孔微微晃动，努力分析混乱记忆。野营、凌晨三点、安宁湖，以及罪行。画面断断续续，景象拉长，她努力回忆时，皱起眉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

“原因？”世雄忽然笑出声，但脸色难看，“这个你应该最清楚吧？”

建律不再说话，微微抿唇。

“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解释清楚。”嘉凯插话，语气轻一些。“我们无法理解，如果你突然打断然后说些奇怪的事。”

“不真实的东西。”

杜林完全转过身，瞪大眼睛盯着刚开口的女同学。红玉慢慢抬头，长发垂在肩上，嘴唇发白，眼神疲惫。她勉强撑起身体，用手支撑着桌面。

“我知道他们死的原因了。”玉咬牙，盯着右手打石膏的同学。“杜林，你这混蛋！我帮了你，你竟然骗我！”

“你在说什么？”杜林皱眉，“我做了什么？”

“成为寻尸者后，你能看到不真实的东西，它的意义是每个人的心理幽灵。”玉大声说，指着对方，同时目光扫向世雄和嘉凯。“关键就在这里！杜林激发了四个人的不真实，让他们自杀！我……我……庄……不……”

红玉第一次在班里哭出声，但眼神里更多是愤怒而非悔恨。牙齿咬紧，盯着寻尸者。杜林无声吸气，看向别处。

“你帮了杜林？”嘉凯怀疑地问，“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以及如果前任寻尸者死了，会不会有人接替。”

世雄下意识皱眉，瞥向杜林。

“然后呢？”嘉凯追问，做出鼓励手势。

“我没找到答案。”玉摇头。“但我知道收集尸体一点也不容易！杜林必须接近处理者，先解决他们的不真实东西，才能完成任务。而且他根本没睡觉，所以时间比我们任何人都多。”

建律下意识转头看向对面座位。杜林轻咂舌头，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所以，你一开始说‘杜林，我还活着呢’并不是指游戏，对吧？”

玉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你找到逃生钥匙了，对吗，玉？”世雄眯眼重复道，“你帮助他、了解他，对吧？你为了活下来，交换了什么？”

玉迟了片刻，抬眼看向杜林。他脸上写满失望、焦虑和不安，却只能坐着等待。玉盯着杜林的石膏手，这才注意到，他受伤的是右手。

“我已经把尸体还回去了。”玉抬头，语气恢复平静，“亲手还的。”

她的回答让几人不寒而栗，连旁边的同学也微微退后。嘉凯意识到什么，抢过世雄的鼠标，开始检查班级处理部位的总表，急得忘了操作都在投影板上显示。嘉凯拖动滚动条到红玉的名字，慢慢把鼠标移到她处理的部位列停下。嘉凯和世雄同时抬头，目光锁向桌上超出人数限制的地方。杜林重重呼出一口气，把左手从桌面拿开。

“杜林，对不起现在才问……”世雄迟疑开口，“你右手怎么会断？”

杜林抬头，神情略傲慢。

“我摔车了，好吗？”

“真的？正好玉处理的部位也是右手。”嘉凯说，语气里掺着庆幸和罪疚。“而且你知道吗……她还活着！”

嘉凯的结语让对方彻底沉默，无从反驳。建律震惊看向杜林，此刻他的表情更多是担心而非害怕。其他同学不敢看向提到的人，但脑中已各自有了计划。杜林看向别处，轻轻咬牙。

“如果寻尸者找到我藏的碎片并挖出来，我会以某种方式死去，与那部分尸体有关。”明峰说，手碰下巴，看向下方桌子。“但如果我们亲手归还，如果我们在他接触不真实东西前替他完成任务，那么后果会转移到无法完成任务的人身上？”

杜林低下眼睛，盯着同学。

“明白了。”明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