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阴 1 -13

“不是阿峰。”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寻尸者’！只要那东西和负责处理我需要收集部位的人有联系，我就能察觉。”

春天，晚上九点三十分。

玉轻轻把手放在嘴边，整张脸又陷入沉思。真的不是阿峰吗？她还是有点失望，毕竟她的推论看起来明明非常合理。一个失去上半个头的女生幽灵，难道不应该是因为盲目而疯狂的爱吗？它那种呆滞、怨恨的模样，让人自然想到“被背叛”。不过想想看，准备几个备用方案或许更稳妥。

“也许我们应该直接去见那个实体，和它说说话。”

“啊？”
玉瞪大眼，猛地回头。”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啊算了，当我没说，那主意确实蠢得不行。”
林挥手，声音变小。”我忘了，上次和一个不真实的东西说话，我差点被它割掉一只手腕。”

“它们危险到这种程度？”

“也不一定，通常它们是无害的。只是那次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所以……”

“哦，好吧。”

玉按住眉心，眼神再次飘向空处。他们无法从那“不真实的东西”身上直接找线索，因此她赞同必须从源头查起。根据她听过的三件事，“源头”通常是某个人的弱点——问题、裂缝、内心的脆弱。因此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那个失去上半个头的“不真实体”可能象征某个学生，一个大脑出了问题的人。

说实话，玉首先想到的确实是天峰，毕竟林才刚从土里挖出他藏起来的尸体的一部分。——玉轻轻歪头，捻着一缕长发。但想一想，也不一定是他。如果那个影子确实源自某个“藏尸者”的心灵异常，那么那名失去上半个头的女生形象，也有可能是不真实体化成12D4班另一个学生的问题人格。那么是谁？
玉脑中掠过一张张熟悉的脸——谁的大脑问题最大？她更倾向怀疑女生，因为大家都说女生更容易情绪化……

玉突然愣住，眼睛睁大。

“等一下，我们会不会把重点搞错了？”
玉回头。”关键可能不是‘失去的上半个头’，而是……”

话在那一刻冻结。

她只觉得呼吸被掐住，恐惧从头顶一路涌到脚底，让双腿发软。那个长着女学生模样的“不真实体”缓缓回头，骨节突出的手指抓住男生举起格挡的手臂。它的脸正对着玉，剩下的一边嘴角被牵扯开——像是在笑。

“跑……快跑！”

话刚落下，林猛然跃起，用另一只手朝那东西的舌头——也就是下颚的位置——狠狠打去。

玉抓紧弩，咬牙瞄准混乱中的身影。一支弩箭射出，擦过怪物的肩膀。它发出嘶哑的叫声，但听起来不像尖叫，更像是鲜血灌入气管时产生的咯喉声。林赶紧抽回手，又踢开它，拉开距离。玉骂了一句，再射出一箭。怪物慌乱逃走，脚步拖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走！马上离开！它已经知道我们在这了！”

惊慌、恐惧一齐压来。玉点头，提着弩站起。可还没走出几步，她忽然弯下腰，对着花园那边开始呕吐，把晚饭吐得一干二净。

酸臭味在口腔蔓延。眼泪从玉的眼角不停流下，滚烫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皱着眉，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

“我……”她的声音破碎。”为什么……它靠近的时候我完全听不到声音？”

“它……那个东西可能……”

听见林那奇怪、低沉的声音时，玉浑身的寒毛同时竖了起来。她猛地回头。只见林整个人突然倒下，压在一堆旧纸箱上——一动不动，像早上班会时一样。

玉吓得冲过去，心脏在胸口重重撞击。

“林！林！醒醒！”
玉拍他的脸。”你在干什么？！醒来！你不是说‘寻尸者’被诅咒不能睡觉的吗？！”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沙沙——
玉猛地转头。声音从花园那边传来。她吓得再次举起弩，对准灯光照不到的那片黑暗。她浑身颤抖，恐惧不断侵蚀理智。她咬牙发誓，只要那东西再出现一次，她一定会射死它！

但跑出来的只是一只灰老鼠。嗅了嗅，立刻窜进橘黄色墙边的排水管里。

玉放下弩，抱住双肩，整个人颤抖着瘫坐下来，头发散乱遮住脸。她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恐惧在胸腔里不断鼓动，让她呼吸断续。视线开始模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但大脑被恐惧震得嗡嗡作响时，她完全没办法思考，只剩下害怕那东西再次攻击。她抱紧自己，缩在纸箱旁的角落。

“醒醒……”玉颤着声音说，几乎要哭出来。”拜托，醒醒，醒醒，醒醒……”

这时，一声提示音从林的手机里响起。

玉猛然回过神，看向那只手机。又是那个游戏应用的定时提醒。

她抓起手机，像抓住救命绳一样，赶紧在通知消失前滑开屏幕。可是屏幕锁着——六位数字，提示是生日。

“六个数字……密码……啊，对了！”

玉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班级名册。幸好她之前帮老师录表时有留副本。绿色表格里列着12D4班每个学生的完整资料。玉滑到林的名字，找出他的生日，然后在他的手机上输入那六位数字。是奇数日配偶数月。

手机解锁了，蓝色的主画面亮起。

“谢天谢地……”玉轻声说，声音仍在发抖。成人小说平台

玉再也等不下去，立刻点开黑色头像的聊天群图标，飞快地敲下求救讯息：地点、事情经过的大概……还有林就是“寻尸者”。她很想把所有细节写进去，但手指不停发抖，思绪又一次又一次被恐惧打断，她发出去的信息最多也只能算支离破碎。两分钟后，消息终于写完，群里仍然有人在线。

一阵冷风吹过，寒意顺着背脊涌上来。

洪玉正要按下发送键，手却忽然停住，胸口升起一种异样的沉重感。她抬头看向林，他仍旧躺在那堆纸箱上，没有动静。如果他们知道林是“寻尸者”，会怎样？——玉心里发慌。他们可能会怕他、孤立他，不让他再从他们身上挖出任何藏尸的秘密。或者，他们会逼问，强迫林交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好避免再出现死人。又或者……“羊群效应”会再度出现，而他们会制造出一个必须掩埋的新罪行。

玉看向手机上深绿色外壳包着的屏幕：电量 78%，让人稍微安心，但时间却是 22:36——深夜，在学校里，被困在一个失去上半个头的怪物和一个昏迷的同班男生之间。玉深深吸气，让心跳平稳下来，然后猛地呼气，把那条带着指控意味的消息全部删除。

她不相信那个班级。

玉拉起杜林的手臂，但要移动一个失去意识的男生并不容易，更何况她站直也只到他鼻梁的位置。她费了好大劲，才把他靠到墙边，又搬了几只旧纸箱堆在他旁边挡一挡。之后，她又找到一个纸箱铺在地上，自己坐下，把弩放在腿边。

“就算死，我也要把你一起拖死！”
玉捏得指节嘎嘎作响。”好了，现在该去找你的源头了。”

源头——对，她一开始就把重点搞错了。不是“一个大脑有问题的学生”，而是“一个失去大脑的女学生”。怪物身上穿的制服也是线索，它缩小了调查范围。这件事一定很严重，所以外面一定还遗留着某些证据。

玉打开浏览器，在白框搜索栏中快速输入：NTX 学校获奖情况。结果跳出数百条连结，她直接点进学校官网，从统计页面开始查看历年比赛的获奖记录。有市级的，有国家级的，甚至还有她从未听过的奇怪比赛。数量再多也无所谓，她决定全部扫一遍。

洪玉的黑色瞳孔像扫描器一样滑过屏幕，快速找关键词。忽然，她停在“科学奖项”一栏，点了进去——是一整排报导列表。

“男生……男生……女生……是这个吗？”

她点开一个小链接，得奖学生的照片随之加载。

“‘阮廷康’与‘黄天月’两位同学凭借自动避障扫地机器人，获得 2016 – 2017 市创科比赛一等奖。”

玉小声读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做让她稍微不那么害怕。

“作品大获成功，得到各界高度肯定。SSTC 国际股份公司决定资助此作品，并为其中一位学生提供部分奖学金……”

玉的声音越读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她往回滑，看完整份报导。从合照、采访、到最后的好消息——阮廷康获得奖学金，将被推荐出国深造。玉歪头，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从文章里整理出的信息，在结尾处突然完全不吻合了。

例如第一点：照片。

照片里有三个人——两个参赛学生与校长。站在正中央、抱着奖状、穿着白色长裙微笑的，是那个女生；而男生系着领带、戴着奖牌，站在左侧。

这让玉觉得不对劲。按常理，做得最多的人会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站的通常是配角。当然也有例外，但看着这张照片，她直觉以为黄天月才是这项作品的主导者。

“逐一采访的版面里，黄天月的篇幅……是廷康的两倍。”
玉皱眉。”不对，是三倍。”

从构思、实验、制作、遇到的困难、心得——黄天月的讲述几乎是完整报告，而阮廷康的部分却简短得可疑。玉起初以为是他害羞，但不知为何，她感觉那分明是一种“退让”。自动站到一旁、少说话——那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在面对主角时自然会出现的姿态。

玉把拇指放到嘴边轻轻敲着。更诡异的是，她在此之后，找不到任何关于黄天月的资讯。她的意思是——在学校宣布奖学金名额之后，这名女学生就像消失了一样。

偏见。

玉退出网页。她有种强烈预感——这些线索就是她需要的钥匙。她的精神逐渐被重新点亮。她继续搜寻阮廷康，很快，同一张少年脸如今已变成某个发展中组织的联合创办人。成功、自信，人生像是被那次留学机会彻底改写了。
相反的，她再搜黄天月——一无所获。

“当我想到那个点子时，我还跟妈妈开玩笑说，以后她不用扫地了。”

玉突然转身，抬起弩，对准前方。

“但奖学金只有一个，所以我们必须二选一。”

她眯起眼。

“他们选了阮廷康。”

洪玉的脸瞬间冷下来，直盯着眼前那诡异的东西。

这次，那“不真实体”站得比之前更远。它躲在凤凰木后面，嘴角下半截扯成一条血涎与唾液交织的线。那声音像是在玉的脑内回响，但语气并不是她自己的。

玉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她知道，它从来不是在看她。

“你是……黄天月，对吗？”
玉开口，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和它对话，但她努力让声音不发抖。
“你是黄天月，对不对？”

没有回应。

“不真实体”缓缓离开树干，头歪着，像在跳一段奇怪的舞。它举起手，弯曲的指节轻轻揉着自己已经消失的上半个头，然后放下手，以那半张嘴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发出咯咯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