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阴 1 -12

“没了……”

“哈，什么没了？”

“我刚挖出的那只小腿……没了。”

春天，晚上九点

林把铲子铲起的土往一边推，但挖得越深，他越感到无望。院子里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搅乱，一切都不再像他离开时那般完整。他感觉它仍在那儿，但看不到、找不到，也无法触碰。林把铲子放在地上，轻轻摇头，然后脱下手套。

“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那只小腿？那东西走了吗？！”

“它走了。”林转头，看向走廊，“我觉得它在二楼。”

玉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努力让自己放松。她恢复镇定的速度比林想象的要快。只要眨两次眼，林就注意到红玉惊恐的神情消失了，眼神重新有了神采。她从旧纸箱堆里慢慢爬出来，回头确认那个东西已经离开。

“如果你愿意，现在可以跑回去。”林声音低了下来，“快跑到前门，它应该看不到你。”

“那你呢？”玉转过头，“你打算留下吗？”

“我要拿回那只小腿。”林回答，脱掉另一只手套，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拿不到的话我心里不安。”

红玉沉默片刻，轻抿嘴唇，瞥向那条长长的走廊。夜晚的学校寒气逼人，坐在墙角与纸箱堆里，躲避不属于生者的东西，令人毛骨悚然。她转过头，咬牙说道自己的决定：

“让我一起去。”

“哈？”林瞪大眼睛，“去哪里？”

“去找回阿峰处理的那个部位，然后带我去安宁湖。”玉继续说，眼神坚定，“我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诅咒让我们班变成这样。如果你同意，我就当今晚的事从未发生过。”

林低声骂了句脏话，但音量很小，确保对方听不到。

“如果我说不呢？”他反问。

“你知道如果全班都知道会怎样。”玉笑了笑，但并不愉快，“反正已经犯罪了，我敢打赌他们不会介意再毁掉一具尸体。而且别想杀人灭口！谁都知道我留在学校是为了盯着你。如果我死了，保证百分百你也会跟着倒霉。”

“听起来你像是在威胁我，而不是求合作。”林挑起一边眉毛。

“哦，是吗？抱歉，习惯而已。”

林轻轻皱眉，但也不敢表现出太多厌恶。玉恢复得很快——他不禁好奇她为什么如此充满热情，毕竟抢回尸块对他更有利。林点点头，勉强达成一种无奈的合作。

“那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从那鬼手里抢回小腿，对吧？”玉平静地问，“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不太一样，但也可以说我有应对不真实事物干扰收集尸体的经验。”林把手放在下巴，沉思，“不对吧？虽然麻烦，但海他妈还是给了我线索让我找到……”。

“等等，等一下。让我确认一遍，你真的有超感能力，对吗，林？”

“什么？”林噗嗤一笑，“没有！我爸妈生我时可是普通人。我只是接到寻尸任务后才开始看到它们。”

“哇，好有趣啊。”玉手指触到嘴唇，“那诅咒也给了你找尸地点的工具？”

“应该是吧。”

玉没有再问，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开始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深橙色的记事本应用。林盘腿坐下，感觉这场讨论会持续很久。

“我在想，这个诅咒会不会有某种机制呢？”玉突然开口，先看手机，又转向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在成为寻尸者后会发生变化？”

“没有？”

“别告诉我你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看到那些东西。”

“啊……”林翻了翻眼，“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玉皱起眉，微微低头又抬眼，仿佛在审视和评判他。林苦笑，却一点也不高兴。

“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第一次看到不真实实体是什么时候？”

“我想是看到顺头上漂浮的实体时。”林回答，手扶下巴。

“哈？”玉皱眉，“顺正顺吗？”

“嗯，顺头上有一个透明实体，会根据主人思维变化形态。”林点头回答，“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存在，但没太在意。它看起来无害，还能让我借此掌握顺的想法。”

玉点点头，把信息快速记在记事本里。

“那清江呢？”玉抬头问，“他有什么异常？”

“不，清江完全正常。”

“怪吧？”

“不是每个人都有灵附体。”

“那是什么让他伸手进医院垃圾粉碎机？”玉语气严肃，“一定有迹象，对吧？”

林摇头耸肩。

“别撒谎！我是在帮你。”

“嗯……猪生出来一条人手。”林回答，轻触太阳穴，“当时安也在场。安晕倒了，我们送她去医院。然后我回安宁湖归还手时，清江出了事。”

玉微皱眉，但仍记下笔记。

“海那边，不真实的东西附在他妈妈身上。”林接着说，不等玉问，“她只是待在家里，看起来像普通人，第一次见时我也没认出她是幽灵，直到发现房间里的神龛。她亲自警告我不要靠近海，然后在手上画了——”

“等一下，海能看到他妈妈吗？”

“能。”林点头，“没吃药前，他能像对待活人一样与幽灵互动。吃了氯丙嗪抑制神经后就不行了。”

“那你呢？你总能看到他妈妈吗？”

“嗯，对。虽然海吃药后影响了幽灵的形态维持，但我仍能看到她，不像海什么也感觉不到。其实我也挺惊讶海能互动！毕竟，虽然有附体，但顺根本不知道。”

玉沉默片刻，神情凝重地盯着记事本，几行笔记在黄光下映出她略显凌乱的头发，但眼睛闪着光，充满活力。林也打开手机，有几条游戏应用通知，他顺手滑过去查看。

“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平静呢？”

“哈，你说什么？”林转头看她。

“算了，这问题本来就是你的啊！”玉挑眉，“被迫收集同学尸体，还看到那些怪异东西，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那……”林苦笑，“我早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我没想那么多。”

“你和小狗秘密约会了吗？”

“没有。”

“还是你对它有过错？”

“哎呀，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完全没有！”

“那你说理所当然是啥意思？如果你没对它有过错，为什么会被诅咒去找它的尸体？”玉声音提高，“正常人没做错事，谁会主动承担责任还觉得理所当然？”

“说错的话，全班谁对它没过错？”

“妈的！我是说你——”

玉忍住没说出口，紧握手指在掌心，深呼吸，顺着发际往后抚，手放到嘴边再放下，像在安抚心中升起的愤怒。林有些紧张，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成人小说平台

“坏人从不会承认自己坏，没人会主动把自己的后背展示给别人看。”玉喃喃自语，“嗯，记住，记住。”

“哈，我做了什么，你说我这样？”

“谁知道呢？你换女朋友像换衣服。叫我信你？别做梦了！”

林沉默了几秒，瞥向外面，又收回目光。

“好了，回到正题。”玉清了清嗓子，举起手机，摆出一副要讲解的姿态，“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有一个假设：我们看到的不真实实体，不一定是死者的灵魂，而更像是与处理尸体的人心理相关的某种观念。哦对了，等等，你也知道海当时有妄想和幻觉吧？”

“嗯，我知道。”

“所以你看到的那个妈妈幽灵，很可能是海心理产生的幻象，而不是真正的幽灵。”玉继续说，微微侧头，“这也是为什么他吃药后就看不到他妈妈了，而你说那个实体的状态变得更糟？”

林点了点头。

“清江……总是对家族职业感到不安，尽管总说那工作没错。”玉抚额，轻轻碰到印堂，“大喊大叫，对别人提到养猪和宰猪工作特别敏感——光这些就足够说明他在自欺欺人。嗯，知道工作没错，但他家富裕，嫉妒的人多，说东道西也正常。所以一个孩子心理动摇也不奇怪。我认为他的不真实实体就是那只产出人手的猪，但关于粉碎机……”

“他用粉碎机把左手变成猪食。”林补充信息，“所以你说的也可能对。”

“顺……那个不真实实体是他思想的复制品，对吧？”

“看起来是。”

“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假设，这些不真实的东西都与主人心理扭曲有关。”玉抬头，看向对方眼睛，“顺属于迷茫型，所以他的实体是透明的。清江因猪而不安，所以因牲畜受报。海则因母亲之死而困扰，所以母亲一直存在？！”

林眨了眨眼，不自觉地点头。合理，这一点他无法反驳。

“那那个东西。”玉指向外面，但林知道她指什么，“不一定是学校里冤死者的幽灵，而可能是某个在世的人心理扭曲产生的幻象，对吧？”

林眨了眨眼，坐直了身体。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仿佛被点醒。虽然听起来有点虚，但可能，那半个头的景象只是隐喻，而不是学校某个不幸受害者的实际死亡。林无意识地点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查查学校有没有发生过受害者失去半个头的事故或谋杀。”玉继续说，关闭手机笔记，“我需要上网！但现在去机房有点冒险。不过没关系，我想我能行！只要沿A栋走廊，穿过大厅，上楼就行。只要避开幽灵，不开灯，保安应该……”

话到一半，玉被旁边轻轻拍了一下肩膀。林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主屏已经打开。

“什么？”玉皱眉。

“想查资料就用我的手机。”林说，“我有4G。”

“啊……嗯……啊……”

玉接过手机，有些迟疑地道谢，但仍稍显回避。

抛开害羞，她快速输入NTX高中的名字和“事故”关键词，按下回车。近三千条结果返回，但浏览三分钟后，他们仍找不到任何与校内学生死亡有关的信息。玉微微笑了，似乎这正是她期待的结果。

“说回那些不真实实体，如果顺的实体透明且无固定形状，是因为他总是迷茫，那么你觉得半个头的意义是什么？”

玉抬起头，微微侧头，似乎对问题不太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们按假设认为这些实体都是某人心理扭曲的产物，对吧？”林继续说，摊开手，“那幽灵失去半个头肯定对创造它的人有意义。你觉得是什么意义？”

“嗯，半个头，我通常想到大脑。”

“大脑吗？”

“嗯。”玉点头，“前几天上网看到一篇有趣的文章，我给你看。啊，我顺便能用你的登录吗？”

“可以，登出就行。”

玉点头，点击消息应用图标，滑动选择登出。灰色圈转几秒，返回欢迎界面，显示曾登录的账号列表。玉微微挑眉，看向林。

“你为什么用两个账号？”

“有些朋友想避开我……”

“好吧，急着用就先信你。”

放下个人问题，玉快速输入邮箱并登录。林不由得环顾空荡走廊，寻找幽灵位置。学校完全陷入黑暗，丝毫动静没有。

“找到了！前几天我看到一篇人体头部解剖的文章！”玉喊道，把手机递给林，“看这个。”

林歪头，看着玉指的图片。那是一幅精细绘制的教科书式插图，把大脑分层标注。林抬头，玉因即将讲述的内容依旧兴奋。

就像海讲解股骨分解时一样。

“这有什么意义？”林问，虽知道自己能推测，但不想熄灭顶尖学生的热情。

“如果你注意这，我手指的位置，横切时小脑末端和第一颈椎的起点对应上颚和舌头的边界。”玉清晰地说，“我记得很久！曾在网上和陌生人争论，开枪射进嘴里扣扳机，如果子弹不朝上，受害者还有生还机会。嗯……当时只是希望我喜欢的角色能活到下一集……”

“我懂。”林点头，“所以你确定幽灵缺的就是大脑部分？”

“嗯，我猜是。”

林手轻抚嘴唇，思索隐喻意义。如果大脑丢失——意味着创造者觉得自己脑袋空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因学业压力被责骂。空脑、脑浆——他小时候常听村里人这样骂孩子成绩差，可能这是学习压力导致。林轻轻呼出气，他们关于那个东西的线索仍太少。

“嘿林，我再问你一点。”

“嗯，什么事？”林转头。

“关于那些诡异东西，除了顺、清江和海，你还看到其他人的实体吗？”

“没有。”他摇头，“我不认为看到别人了。”

“就算在路上？”

“嗯，就算在路上……”

林停住，眼睛睁大。玉也是。她瞪大眼睛，但表情难以形容。惊讶、喜悦、困惑，又带些害怕——这些情绪混合，嘴角勉强挤出笑容。玉伸手，指向走廊。

“你觉得……那个东西，就是我们班处理尸体的人心理扭曲产生的幻象，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