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我永远触及不到的你-16

高速公路上，车辆疾驰，近十条车道仿佛一片流动的钢铁洪流。此刻的陈珂，心中乱作一团，思绪紧紧缠绕着对绵纱的担忧。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以某种方式瞬间飞回城市——绵纱正在城市中，生死未卜，而他却匆忙离开，只为去寻找她。命运的捉弄，就像一场残酷的恶作剧。

“啊！请问，绵纱在这里吗，叔叔？”陈珂冲进药店，正赶上几名客人刚离开。

看到康田警惕的神色，陈珂心中一动，明白自己必须先安抚对方，才能探得绵纱的消息。忽然，他注意到康田手中那只手表——正是他送给绵纱的那枚。陈珂一眼认出，不是因为它限量或价值非凡，而是因为表盘周围的那颗十二点钟位置的小宝石缺了一颗——绵纱曾坚持不让他去更换，因为她不愿“时间”被别人替代——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这是我送给绵纱的！”

康田凝视着手里的金色腕表，款式精致典雅，这是绵纱唯一珍视的奢侈品，他自第一次见她就留意到。回忆起绵纱平日里细心呵护，总在做重活时摘下手表，他便明白，这定是她珍视的人所赠。

而此刻，这个女孩——正是那个人……想到这里，康田心中更加沉重。仅仅几十分钟前，绵纱还在他身边，而他却再次无力目送她落入险境。虽然尚无确凿证据证明她遭遇危险，但那些带走她的人，绝无善意。

“对不起！本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康田语气哽咽，将手表递回给陈珂。

前方一辆货车的喇叭猛然响起，尖锐刺耳！陈珂惊慌之下猛打方向盘，勉强回到自己的车道。思绪仍沉浸在师父的教诲中，完全失神，险些撞入旁边车道。他的脑中，除了“绵纱”，再无其他。

康田此刻，心中百感交集，犹豫不决：是否应介入。曾经，他曾发誓不再干涉白军的家事，自从那次对银彬的无力挽救。他或许在那时绝望——无法救回银彬。但如果这次仍以冷漠旁观，绵纱可能将遭遇危险。如果真是雪霞派人带走她，那么绵纱为何离家？多年来，她过得如何？再加上白军的意外与失踪，她为何仍不回家？一旦落入雪霞之手，绵纱会有危险吗？一段旧情——旧日恋情——足以让人寝食难安。

听完绵纱的经历，伯林终于有了判断：陈珂所寻找的绵纱，并非陌生人，而是霍枫的妻子。要接受这一现实，伯林也花了几天时间说服自己。在他的记忆里，绵纱在霍枫身边，总是温顺、忍让，却从未让霍枫满意。伯林清楚，霍枫从未爱过她。但这并不意味着绵纱的离去对霍枫无关紧要——相反，霍枫甚至比失恋还要痛苦。有人把面子看得比心更重，那是为自己保留了全部的爱。

伯林走进咖啡馆，店内依旧客满——熟客们来来往往，他连面孔都记得清楚。进门时喧闹有序，不显嘈杂，即使是心情低落的人，也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安静角落。

桌边，子都与陈珂坐着，仿佛各自沉浸在完全不同的空间，思绪各奔东西。

子都似乎看见伯林入内，但今天他的出现并未带来往日的欢愉。近年来，伯林与子都关系亲密，他能察觉子都每次面对自己时的光彩和温婉。而陈珂最近愈发憔悴，神情失魂。伯林心中一紧，隐约觉得陈珂可能又遭遇情感打击。他了解陈珂——平日果断坚毅，但在感情上，却柔弱得令人心疼。爱情里，唯有坚毅是为守护，而不是轻易平静。

“你去她老家找过吗？”

“还没！我连她老家在哪都不知道！”

陈珂声音低沉，悲伤满溢。他竟然对绵纱的故乡一无所知。绵纱曾提过外婆家的宁静小镇，但他从未追问。原本计划将绵纱带回童年故土，重温美好回忆，却始终未曾实现。现在，他连最基本的线索都没有。

伯林走近陈珂，轻轻靠近，却被她背影中的失落震了一下。

“绵纱？！”——伯林愣住了，耳中嗡然。难道他没听错？陈珂的绵纱，正是霍枫妻子绵纱？还是同名的另一个人？直觉告诉他，如果陈珂的绵纱真是眼前所想，那么她离开霍枫的原因，也就迎刃而解。

伯林心中犹豫：若绵纱真爱陈珂，他理应助力二人，但霍枫呢？他与霍枫的友情，让他无法轻易对霍枫不管不顾。尽管霍枫不爱绵纱，却一直在寻觅她的踪迹。只是，霍枫很久未曾提起她，甚至在伯林问起时总被搪塞。似乎，他早已遗忘绵纱。那如今，霍枫对绵纱到底还有何情感？

突然，伯林愣住——陈珂悄然拭去泪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若自己袖手旁观，将愧对她。

车流拥堵，距高速出口仅一步之遥。陈珂怒气冲天，猛按喇叭，声如绝望，仿佛宣泄他此刻的心境——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尽快回到城市，寻找绵纱，带她回身边！

陈珂低头伏在方向盘上，沉默的仪表盘像在为他守护一隅宁静。他感受到秒针的滴答，仿佛与自己的呼吸同重，每一秒，绵纱都可能更危险。那个女人，她究竟会遭遇怎样的威胁？

康田曾希望雪霞不会变化如此之大。那时，她执意为银彬治疗，只为避免给康田添麻烦。因为他与白军素有积怨。康田曾深思，如果继续插手银彬的事情，银彬能否幸福？两人会不会陷入困境，婚姻破裂？种种理由让康田忍痛退让，把爱让给理智——爱情里的理智，是提醒自己：对方属于别人；爱，就应让她幸福。

对康田而言，绵纱的出现，是生命的转折。康田对她的爱，与白军对银彬无异。只是，康田的沉稳温和，在白军眼中却像刺一样。康田真心希望，只要能守护银彬，无论身份，他都愿意。但他怎能一直成为碍手碍脚的存在？世间有些事无法隐藏，尤其是爱情。爱一个人，所有关心都会汇聚于她。哪怕最寻常的举止、目光、微笑，也能散发甜蜜。

康田仍默默祈祷雪霞尚存一丝良知，不会再伤害女孩，正如他多年来一直希冀。纵然屡次失望，他仍相信希望是战胜逆境的力量；若寄托得当，犹如坚枝让人从深渊攀升；若寄托错了，也只是一时救助，终将让人跌入深渊。

“绵纱已经不在这里了！”

陈珂不仅充满希望，更坚信绵纱会在那儿。他曾见绵纱提起外婆家时，眼中闪烁幸福光芒。因此，一旦得到地址，他便连夜驱车，拼命赶去。可惜，仍然慢了一步。只差一点，如果陈珂早一步，她便可见到绵纱，那些人也不再可怕。陈珂啊，陈珂！

陈珂在听完师父讲述一切之后，立刻返回城市。师父想要随行，但陈珂果断拒绝。仅凭向路人几句话打听，便得知了药店的地址，陈珂已经明白，康田对绵纱的感情非同一般。或许，他此刻正像她一样，焦虑、烦乱、牵挂不已。但坦白说，陈珂不想在身边再添一份牵绊。她必须独自前行，迅速而果断。然后，她会带着自己的绵纱归来，偿还所有别人给予绵纱的恩情。

伯林踟蹰站在一旁，望着那肩头疲惫而痛苦的女孩——曾经他深爱的她。想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在别人怀里任性脆弱一次，可他做不到。即使两人曾有情感牵连，那份关怀也总是轻柔、隐秘而悄然。陈珂是个擅长掩藏情绪的人，而今天，她为另一个女人流泪……如果伯林的关心让她知道——而她大概也会知道——她也许只会默默收在心底，不会因此而对他展颜，抑或缓解他的忧虑。因为此刻，她的心里已经充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这并非伯林第一次见陈珂心碎。两年前，当杜军出国时，陈珂也曾如今日般憔悴、失落。但那次，她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不像现在完全处于被动。即便陈珂从未亲口说出，伯林也明白，她失落、无助、痛彻心扉。而那时，她完全没有哭泣，至少没有在别人面前如此。

伯林知道，他必须说出来。他的话，或许会伤害另一个朋友，但终究一切都需了然于胸。此刻，看着陈珂，他的心疼不再只是因为肩负保护她的责任，而是纯粹的痛，难以言喻。

他最没想到的是，绵纱竟是陈珂的恋人，是那个让她重新燃起生命力、青春与热情的人——那个根据陈珂所说，足以点亮她余生的人，而他再多热情，也无法给予。若失去这个人，陈珂还能平静生活，仍充满激情，将正能量传递给周围的人吗？大概不能。于是，他必须说。

“我想，我知道绵纱的老家在哪。”——伯林走到陈珂面前。

陈珂与子都皆一愣。伯林怎么会知道绵纱？他竟然还知道绵纱的故乡，而连陈珂都不清楚。可此刻，她最关心的，不是老家，而是绵纱此刻身在何方。

子都愣住了。看着陈珂，她心中一阵疼惜。为什么陈珂总在情感上如此坎坷？她能为陈珂做些什么呢？这些日子，她也思索过无数次，但即便是伯林和陈珂有如此广泛的人脉，也未能找到任何线索，子都又怎能寻得绵纱？坐在原地，等待一个未知希望的事情，眼看陈珂愈发憔悴消瘦，子都感到万分痛苦。那种无奈、失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友情，真是一种特别的爱，让人相信自己足以守护，也足以依靠，去感受爱与被爱。

望向伯林，子都愈发心酸。她认识他已久，了解伯林不轻易插手他人私事。无论是陈珂，还是霍枫，都是他的挚友。虽亲近，但他总保持一定距离——既尊重，也理解对方。至于关心的方式，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节奏与方式。于是，伯林默默地为两位朋友付出，无条件地给予爱——连子都也暗暗嫉妒，渴望得到他这样的关怀，总希望他将最美好的给予他们。

而今天，他不得不站在两个人生中各有特殊位置的人之间，心中必然在权衡、挣扎：自己会倾向哪边？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对任何人，他都必须深思熟虑，无法轻成人小说平台易做决定，尤其是在如此关乎朋友人生的关键时刻。刚才，他做出的决定——在推陈珂匆忙离去之前告知绵纱的线索——让子都从惊讶（他竟知晓绵纱）到困惑，再到一种奇异的情绪，如同嫉妒，又像心痛……他，还爱陈珂吗？

陈珂离开后，康田的生活被强烈震动。尘封已久的过去，被唤醒，裹挟着怒火翻腾，如同哀号与责怪。有时候，人类的奇妙之处在于，他们将无力的痛苦转化为自我折磨的源泉——无论对错，从未有定论。康田是否曾错，谁也不知——甚至他自己也不知，但此刻，所有一切仿佛都汇聚成一个结论：如果当年他没有默默离开，如果他当初敢于回头面对……“如果”与“假如”，永远只是“如果”。

康田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将自己拉回现实——站起身，思索着为患者调配的药方。即便心情不佳，他明白，一旦开始治病，便必须将一切牵挂抛诸脑后。医德，是踏入医门之初便被灌输的第一条准则，情绪与私念，不能干扰工作。

“只是劳累过度而已！家人拿药回去煎煮两周左右便可，尽量避免重活。”——康田收拾好工具，背上肩包，对患者家属说道。

“谢谢老师！您先回去吧，我这就安排过去！”——年轻人欣喜回应。

康田从容地离开了家。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初次体会到少年时期悸动感受的少年。银冰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少女，自然也极为美丽。康田暗暗爱上了银冰，但他的胆怯和羞涩让他从未敢表白。后来，当康田得知自己的挚友白军也喜欢银冰，而且白军还准备了一个极其浪漫的表白计划时，这份感情便成了一段无声的暗恋。最终，两人走到了一起，而康田则突然成为了多余的人，但却永远无法在他们面前消失。

时光流逝，康田、白军、银冰和雪霞一同来到城市求学。康田仍扮演着好朋友、兄长的角色，总是在旁边陪伴、分担，甚至在他们争执时充当桥梁，调解矛盾。或许银冰从未察觉，也永远不会知道康田对她的情感。

白军和银冰学的是经济，所以毕业得较早。当康田和雪霞还在医学院埋头苦读时，忽然收到消息：白军和银冰准备结婚。没错，以他们的家庭背景，生计问题根本不在首位。那时，康田苦涩地想到，银冰选择白军是理所当然的，无论康田是否表白，她从一开始就将全部的爱给了白军。如果他们真心相爱，康田愿意站在一旁，真心祝福。婚礼进行得迅速、隆重，充满了年轻夫妻的幸福。婚后，银冰搁置了未完成的梦想，选择退居幕后，照顾家庭，让白军专注事业。

他们的爱情很快开花结果。两人欣喜地迎来了第一个孩子——可爱、漂亮的绵纱。在那段时间里，康田和雪霞仍然常去白军家探望。

当绵纱四岁时，银冰持续高烧一周。起初，医生只诊断她怀孕三周，并认为这只是因身体尚未适应变化而引起的普通感冒发烧。但随后，银冰的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出现了诸多异常症状。那段时间，白军因出差在外，雪霞与康田轮流照顾银冰，而绵纱则被送回外婆家。两周后，当康田将照料完全交给雪霞时，银冰不幸离世……

不仅白军，连康田和雪霞都在银冰痛苦而离奇的去世后陷入崩溃。康田放下事业，放下一切，回到故乡，自责、折磨自己。那些年的求学时光在他看来如同浪费，他觉得自己无能，无法挽救心爱的人。

康田停在路边的一丛树前。其实，这丛树并无特别之处。康田已无数次路过这里，其存在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今天忽然间，树丛中突出一些红色的蛋形果实，点缀着黑色斑点，让康田起初误以为是巨大的红色甲虫。但实际上，它是一种可入药的植物；然而，如果不知使用方法，可能会致人死亡，症状类似食物中毒。康田走近，寻找藤蔓的茎，迅速一扯，将其连根拔起。

“孩子们要是乱吃，得死的！”——康田喃喃自语。

手握药材，康田继续前行。不能随意丢在路边。康田和研究草药的人都能理解其性质，可普通人呢？尤其是孩子们，只觉得漂亮就拿回去玩；而孩子怎么可能确认自己不会吃下那些艳丽却剧毒的果实，随后出现虚弱、低血压、呕吐、腹泻……却不易察觉身体出了问题。

康田顿住脚步。脑中掠过的症状，像一台时光机，将他带回与雪霞照顾银冰的病床前——银冰生命最后的痛苦日子，她体内的血液还未成形。

康田深吸一口气，颤抖了一下。自己又太敏感了！银冰的身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离开脑海，尤其是那些她生命最后的阴影？回想只带来痛苦与自责。康田用力摇头，试图自我安慰。

然而，似乎徒劳无功，他越努力，越感到头晕目眩。双眼睁大，眉头紧锁，仿佛在拼命回忆，试图描摹那些断裂而模糊的记忆。

往日探访银冰病房的画面再次浮现。康田记得，有一次他走进病房，看到雪霞匆忙收拾一碗药——康田询问时，雪霞只说是补药，有助于银冰的虚弱状态。但不久后，银冰的状况明显恶化，呕吐、低血压、剧烈头痛等症状频繁出现，她甚至无力接听白军的长途电话。

康田的手冷汗直冒，太阳穴也渗出几滴，他惊恐于自己刚刚串联出的线索。当时雪霞给银冰服用的补药，会不会……难道雪霞真的会无意出错？还是她别有用心？不可能，雪霞不可能无理由这么做，而且她学医出身，怎么可能残忍伤人，还还是从小的挚友？可如果不是有意，那为什么银冰死后，雪霞没有试图查明原因，弄清楚好友为何不幸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