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我永远触及不到的你 -15
- 那位我永远触及不到的你
- 2025-11-29 03:44:19
绵纱踏着熟悉的乡间小路缓缓前行,那条路承载着她童年的岁月。几年未归,村子已经焕然一新,变得整洁而现代。昔日的土路如今已是一条宽敞的沥青路,干净光亮,是晒鱼、晒鱿鱼的理想场所,金黄的渔获在阳光下闪耀。路两旁,房屋鳞次栉比,多为瓦房,偶尔可见几幢豪华的高楼。唯有环绕村子的两排防风林未曾改变,只是显得稀疏一些,让整个景色更加开阔明亮。而那些街头艺术家曾绘制的墙画,虽然色彩已渐褪,却依旧能清晰看见那些曾让绵纱迷恋的可爱图案。
一些好奇的大人注视着绵纱,仿佛在问这个年轻女孩是谁。是啊,如今没有人还能认出绵纱,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在这个乡村已经没有任何熟人可依,以至于没人能通过名字解释她是回乡探亲的。孩子们玩耍时也好奇地望着绵纱。过去,她也曾像这些孩子一样,赤脚光头,在村道上和伙伴们奔跑,无忧无虑地晒着阳光换来童真的笑容。尽管这样的嬉戏机会并不多,因为父亲总是严格管束她的玩耍,让外婆多次想让绵纱像乡间孩子那样在阳光与风中自由成长,也只能谨慎行事。如果能回到过去,很多人可能愿意用现在认为宝贵的东西换取一天真正无忧无虑的童年。
绵纱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清新凉爽的空气和带着海风特有腥味的乡间气息尽收胸中。她感到舒适,心情轻松许多,尽管刚经历一段长途跋涉。她热爱这种咸咸的海风气息,虽然对很多不习惯的人来说会皱眉。但对绵纱来说,就像清晨的鸟鸣,这是生命的味道,是艰辛与忙碌的味道,是信念与希望的气息。这里,总能让她的疲惫身心平静,让她在风浪中的踉跄步伐得到安慰,也抚平心中积压的忧虑。
看到了!外婆的房子——母亲曾经的家,透过随风轻摆的防风林若隐若现。房子静静地坐落在村尾,仿佛一位老人沉思的神情。沉重的大门在夏末的午间发出“吱呀”声,打破了万物沉睡般的寂静。绵纱缓缓走近,那座曾是村里最大最豪华的房子之一的家,仍让她觉得渺小——不知是因为在大城市生活太久,还是因为她已经长大,超出了童年时的自己。然而,绵纱相信,这正是她此刻所需要的——一个家,哪怕无人居住,却带来熟悉与温暖,让她栖身并疗愈心灵的创伤。
绵纱不再多想,走进宽敞的院子,绿色的草坪上点缀着几簇紫色的日日草,微小却依然鲜艳。她突然停下脚步——这个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院中的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棵树都被细心照料?绵纱环顾四周,一阵轻风拂来,带着刚割过的青草味,显然有人在这里,或者至少有人经常来照看这片花园!
熟悉而温暖的感觉驱散了绵纱的疑虑,她快步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其实,当她决定回来时,根本没想过如何进屋,她只想离开陈卡,简单而坚定。毕竟,这里是她唯一能找到心灵平静的地方——至少在心里……
绵纱在通往正门的台阶前犹豫片刻。那扇木门显得斑驳陈旧,几道划痕——大部分都是绵纱小时候留下的——门把下的痕迹依旧清晰,但被岁月磨得光滑,只有走近才能看见。绵纱已经多年未归,自上次外婆的忌日之后。她只记得那次,父女俩到达时,桌上已经摆满饭菜,屋里宾客盈门。宴席散去,绵纱悄然走入外婆的旧房,匆忙收拾遗落的情绪。因为她清楚,不久之后,父亲会和熟人、亲戚打招呼,甚至那些她从未见过的人,他都会催促她赶回城市。父亲一直如此,对他来说,工作永远至上,甚至是一切。
此刻,绵纱才感到自责。她总是冷漠无情,对陌生人心防森严!除了外公外婆、父母、几位常来往的亲戚,她几乎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她一直像只蜗牛,蜷缩在自己的壳里——以为那能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却没想到这脆弱的壳带来无数麻烦。如今的归乡,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她甚至不认识一人,无论远亲还是邻里,没人能解答她自开门以来的疑惑。
“孩子啊……!”
绵纱被一声低沉的呼唤惊醒。她揉揉眼睛清醒过来,心中纳闷为何自己会在此打盹。她颇为惊讶,自己竟在依靠冰凉的木柱小憩——尽管年代久远,却比普通物件更光滑,似被岁月反复磨平。绵纱明白,高度警觉的自己在此情境下,绝不会随意睡觉,除非确认安全,像在陈卡身旁那样。胸口微微一阵刺痛,当“陈卡”两个字浮现心中,仅仅一个名字,便唤醒记忆的寂静与疼痛。这份刺痛也将她从方才匆忙的浅眠中拉回。绵纱慌乱地起身。
她看向眼前的男人——大概是父亲年纪——她从未见过他!为何他看着自己笑得如此温和,好像彼此久经熟识?他会认得她吗?绵纱迅速感受到,她能胡思乱想这般多问题,是因为他带来的安全感。似乎看懂她茫然的眼神,男人温和开口:“怎么在这坐着睡?”
“嗯……我……我进不去屋!”绵纱结巴着,同时指向那栋房子。
康田愣了几秒。他忘记了房子可能还有人出现。除了暗恋多年、自己暗中思念的银冰,以及许久未见的白君,还有绵纱。虽然康田小时候只见过绵纱几次,但她真的很像银冰。刚才,康田走近时,看到她依靠木柱的身影,心中大惊,仿佛又见银冰的身影,旧时的情感瞬间涌回。哦,记忆……能否褪色,不再轻易卷回,让人如此痛苦?
康田目光明亮,注视绵纱数秒后开口:“你自己回来吗?”
绵纱惊讶于他似乎了解自己的家族,但很快镇定,问:“请问,您认识我家人吗?”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他说着,从裤袋掏出一串钥匙,走向精致雕花的木门,熟练地插入锁孔,一边微笑一边温声说道:“房子久无人住,我偶尔来开门打扫!”
绵纱回身拿起放在屋檐角的小背包,里面只有几套衣物——她离开陈卡时的全部行李。她跟随这位陌生却带来温暖感的男人走进屋内。屋里透着清凉舒适,熟悉的景象一一呈现。
绵纱怔怔地走进厨房,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场景仍残留其中。她伸手开灯,暖黄色灯光从屋顶两盏吊灯洒下,照在木地板上,显得温暖而舒适。一只装着紫菀花的花瓶整齐地摆在干净的古式餐桌上,仿佛从未荒废。绵纱缓步环视屋内,午后阳光透过小窗洒入房间,投下斑驳光影。外婆大家庭的照片仍庄重地挂在餐桌对面,她轻触照片,画中父母和叔叔年轻时微笑着看着她。一个幸福的家庭!绵纱心中暗想。
母亲早逝,几年后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后来哥哥去了国外定居,绵纱不再能经常回到这里。爷爷奶奶的忌日很多年才举办一次,有时父亲会带她回去,有时则没有。厨房里的橱柜、架子,所有东西都安然如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在等待着她某一天会回到这里生活。想到这里,绵纱暗暗感谢那位男子。她回过头去寻找,却发现他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应该……你会回这里常住吧!”她说道,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是吗?”康田依旧平静,“就你一个人吗?”
“嗯!”
男子看着绵纱,眼神复杂而纠结。这个小姑娘回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而且还独自一人,没有行李,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这是提前安排好的迹象。她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吗?越来越多的疑问,让他陷入了沉思。绵纱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叔叔和我父母是什么关系啊?”
“青梅竹马!”康田说,仿佛确信绵纱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你父母,还有雪河也是。”
绵纱的问题唤起了康田的回忆,使他更加沉默。因为很久很久没人让他想起那些遥远的往事,更确切地说,他自己也希望忘掉那段青春记忆——当他已走到人生的下坡路时。那些关于年轻时的回忆,他曾小心翼翼地埋在心底。银平和白君的女儿也长大了,一切都蒙上了岁月的尘埃,所以沉入遗忘也无可厚非。但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忘记某个人的影子呢?!
“你回来这里打算做什么吗?”
“嗯……我暂时没有任何计划!”绵纱诚实回答。
“想跟我学手艺吗?”
所谓药店,其实是三间老屋的正屋被改造成简陋药铺——康田独自居住,摆设全是木制家具,给人一种像中国古装剧里的古朴感觉——绵纱如是评价。屋里除了一张放在角落、用于给病人看诊的床,还有一只高大的木柜,挡住了正中墙面的一部分,柜子有许多小格子,位于柜台后面,用来存放各种药材。康田对每种药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便有上百种药材,他也从未出错。柜台上方挂着一排五六个用纸包好的药条,绵纱第一次来时曾疑惑,这些是装饰还是有其他用途。
深棕色木桌是康田和病人交流、最后配药的地方,绵纱经常好奇地站在旁边看师傅接待病人、称量药材、指导处方。桌上有一个大型算盘,还有一些奇怪的制药工具整齐摆放在角落。通常病人站在外面,康田在柜台后,时而迅速记录,时而用十九世纪的双盘秤和中间小指针准确称量药材,为顾客配药。他动作连贯,但总能抽出时间回答绵纱时而稚嫩、时而认真的问题。
刚到巷口,浓郁的中药草香便包围了绵纱,让她脚步更轻快。每次来,她都喜欢这股浓烈又独特的药香,即便很多药材名字和功效她还不熟悉。虽然才短短一段时间,但绵纱已感到一切熟悉而亲切。
从宽敞干净的院子用来晒各种药材,到热闹或清静的屋内;从康田耐心的教导,到邻里问候和常客的亲切关心;所有这一切都让绵纱觉得亲近、依赖,成为日常小确幸。虽说她学得不多,甚至只是开始熟悉、帮些杂事,但哪天不来,她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啊?这株是吃的吗,师傅?”绵纱看到康田在院子尽头树荫下晾晒紫苏叶,便开口打招呼。
“吃也可以,做药也行,孩子!”
康田温和解释,他仍忍俊不禁,没习惯绵纱自入此学手艺以来一直坚持的称呼。
“师傅和我父母关系很好吗?”
一天忙完病人后,两人坐在屋前的廊下,绵纱问道。康田伸手拿旁边竹床上的新泡茶壶,一边倒茶,一边沉思,仿佛在回到过去。
“你父亲还好吗?”——这是他第一次问绵纱关于白君的话,声音低沉。
“嗯,父亲还……好!”绵纱轻声回答,想到父亲时眉间闪过一丝哀伤。
“好久没联系了。”
“……”
“我和你母亲是同村人,你父亲和雪河在隔村,小时候同校读书,经常一起玩。”
绵纱沉默,认真听着。好久没有人提到母亲了。母亲去世后,她和父亲仿佛进入了两个独立的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断了,绵纱越来越远离父亲的世界。姨雪河从不提母亲。关于母亲的故事,她只能从奶奶口中听,而奶奶早已远离她很久。
“四个人一起上城市上大学。毕业后,你父母结婚。”
“母亲去世时,师傅你就在这里吗?”
“嗯!”
“母亲是怎样的人呢,师傅?”
康田的目光恍惚地望向前方,仿佛在虚空中看见那位温柔娴静、每天骑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女——初恋的记忆,也许永远难忘。绵纱外貌与银平相似,只是即便穿着朴素,她仍透着都市小姐的高雅气质,没有乡村女孩的质朴。银平的名字唤起康田满满的回忆和怀念——那些怀念伴随无望,以及那份无法在别人身上找到的独特感情。命运真是讽刺……
“师傅!……”绵纱怯声叫道,惊讶于师傅的沉默。
“……”
“母亲美丽善良!”
“……”
绵纱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回家,而是走向海边,她突然想近距离听海浪声,想让双手随波逐浪。几位妇女交谈声、渔夫拉网声此起彼伏,热闹而宁静。绵纱感到非常喜欢这片土地,喜欢这里质朴的人们——皮肤黝黑、头发因阳光风沙染成红褐色,却总是带着真诚、亲切的笑容。邻里也逐渐习惯了那天“误入”村子的陌生女孩,而通过康田,他们知道她是谁,与这里的关系。
夕阳缓缓西沉,太阳似乎依依不舍,不愿离开天空与云彩,等待明日再展身姿。绵纱坐下,静静看着海色随晚霞变化,直至眼前只剩茫茫一片,难辨天与海。她摘下手表,抚摸着唯一的纪念品——从陈卡那里带来的温暖。陈卡愿意将时间都给她,而绵纱能回报的,只是麻烦与亏欠,陈卡从未抱怨。也许,离开是绵纱做出的最明智选择,那份情义,何时才能回报?若有来生,还能再遇见,更加完整地相爱吗?
即使是微弱嘶哑的呻吟,也让绵纱心头的震惊愈发高涨,如同被一记重击,令她从站在悬崖边的高度坠入深渊。她紧抓门把,汗水打湿金属,她希望门能自行锁紧,不让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她转身靠在墙上,沉重而断断续续地呼吸,为泪水的流淌定下节奏。
屋内,陈卡丝毫未察觉绵纱的存在。绵纱从未感到两人之间如此遥远,即使仅隔一面墙,门只是微微关着,只需一步就能进入对方空间。她不清楚此刻心情——是困惑、害怕还是痛苦?只希望陈卡看不到自己,甚至不知道她已归来;她不愿在此尴尬时刻面对。若被发现,他定会羞愧与自责。绵纱不敢再想,匆忙走进浴室,反锁门,双手抱胸,仍未平复惊恐。
眼前的景象仿佛仍历历在目——陈卡自我满足、抱着她的枕头,让她再次颤抖,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底的毛骨悚然。从恐惧、困惑到心痛、自责,她回想多久未与陈卡亲密?准确地说,是多久没让他自由亲近自己?自从她主动中止那次早年的亲密,之后陈卡似乎明白,也小心翼翼,每次接触都谨慎。那段时间,她感到无比舒适与安心。她曾感激陈卡理解、体谅,而非索求——即便索求也本是爱情中理所当然的需求。
直到今天,当亲眼看到陈卡那样时,她才恍然大悟,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是陈卡在自我克制、压抑自己而已。陈卡不想为难缅图,不想让她忍受或者做她并不真正感到舒适和快乐的事情。对,正因为如此,陈卡爱她,所以陈卡才会为她牺牲自己的需求。没错,陈卡不像她,陈卡有着非常正常的生理需求。她怎么会把这种牺牲、忍让误认为陈卡不再有欲望或性爱需求呢?这么久以来,缅图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难道是因为她一直被陈卡宠爱,以至于忘记去关心爱人的感受吗?
缅图心里一阵难过,想到这里,她捂住脸,紧咬嘴唇,仿佛想把那些哽咽深深埋入心底。在缅图身边,陈卡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公平,日日夜夜面对她带来的看不见的麻烦和危险。现在,她又让陈卡承受这样极不合理的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而浑然不觉,她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缅图自责、惩罚自己,之前因为答应爱陈卡而犹豫不决的理由,以及当意识到自己的性别时涌上的复杂情绪,再加上已经存在的混乱,全都包围着她。缅图的心一时乱成一团,因为不仅有记忆的缠绕,还有内心情感的交织。缅图能为陈卡带来幸福多久?她能否陪伴陈卡、经营幸福一生,连最简单、最正常的需求都无法满足?“卡在床上非常热情”,悦军的话回响在耳,如同在她本已破碎的心上撒盐。要是那时缅图能更清醒、更理智该多好?要是她没有让强烈的情感引导自己进入这段险恶的关系该多好?在陈卡和她之间,本来就有太多阻隔,她为什么不能足够清醒地接受现实,却盲目以为因为爱,就能跨越一切?缅图,原本没有资格去爱谁,陪在谁身边,她为什么偏偏要在陈卡身边,给陈卡带来痛苦——尽管陈卡一直很巧妙地掩饰?
缅图伸手擦去泪水,心里的痛苦仿佛被削弱了一些。没错,错的是她,打结的是她,那就必须由她来弥补,解开这不公的结,让陈卡重新拥有自由、平静的生活,以及遇见并爱上比她更合适的人的机会。她的陈卡必须幸福,不能被困在没有未来的关系中。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陈卡,仅此而已。缅图走向洗手台,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哗流下,与卧室浴室里可能正冲在陈卡身上的水声融合,把几分钟前还满是泪水的脸浇了个遍。没错,必须离开陈卡,虽然这一次离开,比当初离开黄丰被释放出笼子的感觉更痛苦;虽然这一次离开,可能会开启一个迷茫的未来,再也不一定有幸遇到那些珍贵的朋友。即使不舍,哪怕一点点也不行,内心像被撕裂般痛,但她不能留下。到了该做决定、勇敢面对命运安排的时刻了。
“在中医里,这种病叫感冒风寒。像你,可能是因为还不适应这里的天气、气候。海边空气清新,但也不缺……”康延轻声说完便沉默下来,倾听着老式收音机传来的声音,仿佛隐约听到主持人说了“白军”两个字。康延与缅图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冲向收音机。缅图睁大眼睛,神色惊恐,她没听错吧,刚才有人在说她的父亲?父亲在一次事故后失踪,而姨雪霞正在代父亲管理公司!失踪?事故?缅图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这是真的么?……
新闻已经转到当天的其他消息,缅图仍然愣坐着,康延不得不摇了摇她。
“图!你——”
“… ”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康延,迎上他的担忧目光。
“你打算回去吗?”
“回去哪里啊?”
“回你家,看看情况怎么样?”
“嗯……不。” 缅图轻声而坚定地回答。
“… ”
“那里已经不再是你的家了!”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孩子!”
一辆七座汽车驶到屋前,康延坐在厨房角落里,听到车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虽然他坐的位置看不到引擎——然后继续将灵芝根切成薄片准备晒干。康延没太在意,因为在他的小药店里,偶尔会有远道而来的客人前来诊疗。
但缅图不同。轮胎急刹的尖锐声仿佛惊醒了她本能的恐惧。就像预感到什么,正在院子树荫下晒药的缅图猛地站起,头上的斗笠被风吹落,露出惊恐的面容,额头还布满细汗。
两个高大青年,黑色衣着,冷漠而凶狠,迅速而轻盈地走进来,但仍让缅图胸口的心跳加速。生存本能被激发,她连忙转身想逃。一个人注意到她,像风一样冲过来,只一个动作,就将她控制在有力的手臂中。
缅图惊慌到无法呼喊,只能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想逃脱这些她确信要么是继母派来,要么是黄丰的人。她不能被抓,不能回到那里。她成人小说平台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想被囚禁在那个富丽却缺乏人情的地方。她不属于那里。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将缅图抬起,然后仿佛没有其他选择,其中一个人把事先卷好的抹布塞进她嘴里,冷冷说道:
“老板娘请你回家!”
汽车轰鸣着飞驰而去,留下一条灰色的烟痕,迅速干脆,如同来时。康延察觉异常跑出去时,车已消失不见。
康延坐倒在地上,愣住了。他隐约理解到刚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背后的含义。缅图这周在村里出现,说打算在这里长期居住,白军神秘失踪的消息,然后有人白天闯入将缅图带走,这一连串事件是否有关联?老板娘?是雪霞吗?她又在玩什么花招?她仍不满足自己的生活,还隐藏着什么野心、好战心与贪婪,这些从年轻时代就有的特质?缅图会怎样?要不要报警,可,怎么报警呢——他只能猜测,事实大概就是如此。康延头晕得像要炸开,耳朵嗡嗡作响,周围一片寂静,他仿佛魂飞魄散,掉进一个由问题和情绪构成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