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的光 -5

我不看他，只是取下手帕，轻轻替沈同光拭去额角的血迹。

沈同光努力抬起那只还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手，为我拭去眼泪：
“……珍珠，别哭了。他刚才什么都没吃，打得并不疼。”

为了让我安心，沈同光一次又一次想要恢复成人形，却次次失败。

他牵强地笑着：
“我已经使不出妖法了，如今算是半个废人。你还愿意嫁给这样的废物吗？”

谢无尘说得没错。
沈同光已经失去了法术。
他再不能弹指间将这满地狼藉清扫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理会谢无尘，只是默默弯腰拾起碎裂的瓷片。

沈同光起身与我一起收拾。他笑道：
“虽无妖法，但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大黄蹲在沈同光脚边，眼神像是盯着猎物般紧紧锁住谢无尘。

“珍珠……难道你贪恋的是他制造出来的幻象？那些绫罗绸缎、醇酒佳肴，都不过是迷惑人心的妖术而已。”

谢无尘怔住：“他若无了法术，便只是个废物。”

真可笑。
谢无尘，你从来都看不起我。

你以为我只是个贪慕虚荣的凡人，
贪恋你的仙风道骨，
想借你的修为为所欲为。

如今，你又以为我贪图几段劈好的木柴、几套绫罗衣裳，
甚至贪图沈同光那副美好的皮囊。

我平静地看着谢无尘：
“谢无尘，你也知道我又笨又拙。
我没有仙骨，不过是个只懂得护着自己所爱之人的凡人。
凡人不懂仙人的大道理，凡人只知道夫妻应当彼此守护。

若你想杀他，那就先杀我。”

9

仙人可除妖，却不能杀凡人。
我护着沈同光，让谢无尘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失去法术的沈同光，如今不过是个普通人。
我们得天未亮就起身，把鸡舍整理得干干净净。
再走上一段长路到集市做买卖，赚些钱糊口。

日复一日，凡人的日子便是如此重复。
只是，无论我们走到哪儿，谢无尘都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直盯着我们。

虽无法术，但沈同光仍识文断字，能记账写册。
没客人的时候，他总是很耐心地教我。

“听说珍珠已经成亲了。”
我抬头，一眼便看见曾经骗走我鸡蛋钱的张麻子。
我立刻警觉起来，护着钱袋，也护着沈同光。

“别这么紧张，卖鸡蛋吗？”
“不卖给你！”
“咱们算算旧账吧，跟我做买卖可是大赚的，你这傻子记不清，还怪我骗你……”

我不愿再听。

“我的娘子心善，不屑与你这种无赖纠缠。”
沈同光挡在我身前，昂着下巴冷笑：
“若你不会算账，我倒会些拳脚。”

事实证明，张麻子的拳脚比他更好。
沈同光被打得落花流水，而我则又丢了一篮鸡蛋。

回家的路上天色渐暗，
繁星满天，乡间小路静悄悄的。

“等本神君恢复法力，我要把他的心肝都挖出来吃掉！”
沈同光一边跛着腿走，一边咬牙切齿，却又带着几分羞赧：
“对不起，珍珠……我想保护你，还以为能打赢他……”

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心疼那篮鸡蛋。
我只心疼沈同光被打得这么狼狈。

原来，只要身边有一个人相伴，
丢鸡蛋也好，做傻子也罢，都不是什么让人难受的事。

“我……我活了也有百年了，虽在饕餮族里算小辈，但我从未输给过谁。”

他在说谎。
我记得他输给了谢无尘的师尊，又输给谢无尘本人。

“珍珠，我挨打了，却觉得当凡人也没那么糟。”
沈同光想了想，又补一句：
“你看张麻子，他赢了又如何？身边连个娘子都没有，多可怜。”

村口处，大黄正从远处望着我们。
它开心地奔过来，咬住沈同光的裤脚。

“疼、疼！大黄，放开！”

看着沈同光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知为何，我和他对视一眼，竟双双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不知道。”
“你又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

大黄听不懂我们在笑什么，只是傻乎乎地摇着尾巴，加入我们的欢乐。

那一刻，似乎妖兽、仙人，这些遥远的传说都与我们无关。
我们只是天地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相互依靠，守着清风明月。

月光下，沈同光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那笨拙的主动，比他以往任何刻意的举动都更让我的心跳得乱七八糟。

真奇怪。
为何我突然又想起那夜他妖媚的模样？

我惊得立刻抽回手，结结巴巴：
“沈同光，我……我好像病了。心跳得太快了。”

我们对视一眼，又慌慌张张地别开脸。
今夜月光清亮，连人的心事也照得一清二楚。
让我们看清彼此的脸颊，都红得不成样子。

“我……我好像也被打坏了。”
沈同光紧张地看着我，指着自己的胸口：
“珍珠，我没吃过甜点，可这里……却甜得不得了。”

大黄歪头看着我们，一脸茫然。
然后愤愤地叫了三声。

大黄一旦吃饱，每次都会叫三声。

10

门外有人。
是谢无尘。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笑闹了许久，直到夜露湿了他的衣襟。

他提着一篮鸡蛋站在我面前。
因不习惯表达善意，他侧过头，不太自然地说道：
“你的鸡蛋，我替你要回来了。”

我十分意外——谢无尘竟会为我出面。
他曾说自己要远离尘缘，不能与任何人牵扯。

“谢谢，但我已经不需要了。”

“你不是很在意吗……”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我对那篮被骗走的鸡蛋始终耿耿于怀。

我看向他背后的长剑，以及他一尘不染的衣裳。
我想，他只要对张麻子说一句话，对方便会恭恭敬敬地把鸡蛋奉上。
我费尽心力求而不得的东西，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不知为何，想起昔日，我忽然感到一阵酸意。

“谢无尘，你做什么，都不能让我把沈同光交给你。”

“他在骗你。”
谢无尘强调。

“我不要换走沈同光，我只是……”
他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

“沈同光是另一回事，但你——是我的情劫。
由你，我悟到成人小说平台了凡人真挚的情爱。
我想把那份情意还给你，我们做一对夫妻，携手过一生。”

“劈柴、喂鸡、陪你赶集——他能做的，我也能做，甚至比他更好。”

这与五年前那份冷淡与傲气截然不同。
说出这些话时，就连他的耳尖都红了。

他如今才懂得情爱，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