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山河，唯留人独存 -4

“我师父说，一看姐姐就是心地善良的人。还帮他种花、放鸟，自从有了姐姐，门派里几位师兄打斗地主也不缺人了。”
“偶尔还帮师叔出气。”
“……”

希望他们在知道我曾经给他们师叔下药、还强迫过他之后，依然能保持这种评价。

她塞给我一包东西，又递来一个戒指。
“快换衣服吧，戒指里有我偷偷拿来的药。沿着那条小路走出去就行了。”

“不过……我们门派不收妖怪，所以……只好在这里跟你告别了。”
“……”

我回头看她。
她冲我笑了笑。

那一刻，一些记忆突然涌上来……我想起了，在这里我曾经……曾经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过。

算了……
也好。
从今以后……不再相见也无妨。

9

如果事情就那样结束了，那该有多好。
太长辞的药已经耗掉我一半的修为。
回到魔界之后，我只能重新开始。

其实每天到处游山玩水也挺悠闲的。
妖姬姐姐说我简直是“没心没肺”，被人那样算计了，居然还不把他当仇人。
我只是叹气：“姐啊，我也很想把他当仇人……可是……我打不过他啊。”

相比如今平静的魔界，对面的仙界却乱成一团。
这些年各大门派争斗不断，这次听说是真的打得很凶。
只是仙魔之间隔着凡尘一界，消息很难互通，我也只是听茶馆里几位说书先生随口讲着玩。

那天我坐在茶馆里听到一句：“说到这里，各位明日请再来听后续！”
于是我懒洋洋地提着屁股回家。

啊对了，上次我帮一个老婆婆赶走偷鸡的黄鼠狼，今天她竟然提着一只鸡来感谢我。
所以我就顺手拎着那只鸡，晃悠悠地往家走。

但远远看到自家门口时，我差点把鸡直接扔进草丛。
我家门前……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这种事在魔界不算稀奇……血腥、打斗、死亡再正常不过。
但问题是……那个人的脸，竟然是太长辞。

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他追到这里来报仇了吗？！
第二个反应是：就算他真有本事千里奔袭……也不至于伤得这么惨。
他伤得很重。
重到……
只要我现在抬手给他一拳，可能就能把当年的账一笔勾销。

那个曾经让我难以忘怀、白衣不染尘埃的人……
如今……白衣全无，浑身是血，衣料几乎被染得通红。
那些伤口裸露在皮肤上……一道一道，清晰可见。

到底……是什么能把太长辞伤成这样？
我脑子里完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还醒着。
一看到我，立刻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明明已经是一个力竭到极点、狼狈不堪的人……
可他的眼神……却仍然锋利如刀剑。
其中有怨恨与愤怒……
但让我的心乱了节奏的，却是更深处……一种拼死一搏般的绝望。

被那双眼死死锁住，我只觉得……连魂魄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告诉我……最快堕入魔道的方法？！”

……
？？？

“什么？！太长辞，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别问。我只需要知道……如何才能堕落得越快越好？”
“但是为什么……”
“你只要回答能不能？！”

他突然嘶吼。
那一刻，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怔住了。
周围的空气空荡到几乎令人窒息。

他低下头，声音渐渐变得沙哑……发颤：“我……我只认识你这一个妖而已……”
他还在轻声嘟囔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

因为下一瞬间，他整个人向我倒来……头埋在我颈窝。

我叫了他几声。
没有回应。
我试着探查。
幸好，还活着。

无奈之下，我只能把他拖进屋里，放到床上。

正好早上老太太送的那只鸡还在……于是我顺手就炖了。

忙完一切，我撑着下巴，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已经惨成这样了……
可那张脸依然好看到过分……那种让人一看就想揍一顿的好看。

他闭着眼，没有了平日任何锋芒，倒像个端方温润的君子。
如果这个君子不是一醒来就抓着我的衣领大喊：
“我要入魔！我要入魔！！”
那就更好了。

我叹了口气。
披上外衣，出了门去找妖姬姐姐。

10

在我的朋友之中，妖姬姐姐绝对是最了解仙界的人，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没事做，她最喜欢的就是去撩拨几个小道士。

每次遇见就勾引一番，把人家的禁忌撩得稀巴烂，还要扭腰冷笑一声：
“就这点定力，也敢跟老娘混？”

……

“哟，这是哪阵风把小川吹来了呀~？”

她一边招手，我便坐到她身旁。

“姐姐啊……最近仙界是不是……不太太平？”

她看着我，扬眉，意味深长。
“你知道啦？”

“知道什么？”

“你以前待过的那个门派……”
“塌了。”

“……”

我本以为以谢长辞那种状况，青崖派多半也躲不过灾难。
但没想到……竟然烂到这种地步。

“你也知道那些仙界之人啊……嘴上满是大道理，心里却虚伪得很。”
“天天吟唱着什么长生、天道、仙界正统……”
“据说你们青崖派有一件绝世宝物，能镇压整个仙界，逆天改命。”
“可他们死活不肯交出来。”

“于是……几十个门派联合起来，直接打上青崖派。”
“大火烧了几十天都灭不了。”

“即便如此，谢长辞还是一个人重伤了十几个门派的弟子和掌门，然后……逃掉了。”

“……”

“怎么？听说他受伤了，心疼啦？”

妖姬姐姐骤然凑近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神满是戏弄。
我回她一个……僵硬的笑，像是刚吞了根刺。
只能尴尬哈哈两声敷衍过去。

但是……

11

当我回到家时，谢长辞已经醒了。

他靠着墙端坐着，身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衣襟散开，从锁骨往下看去……哪哪都是正在结痂的伤痕，斑驳得像一段沾满鲜血的记忆。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

连凡人身陷这种境地我都不忍心置之不理，何况……是谢长辞，一个曾与我共同度过一段时光的人。

家里还剩些草药，我取出来替他处理伤口。

原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任由我动作。

屋内宁静得几乎只能听见锅里汤水咕嘟作响的声音。

突然，他开口了，声音嘶哑而低沉：“陆天逾……死了。”

陆天逾——他的师兄，正是灵山仙人。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曾说想振兴青崖派……可如今，整个宗门被灭得干干净净。”

“一千三百名弟子，没有一个活下来……”

“这么多人……而我却连动手的人都杀不完……”

“到底……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我太成人小说平台弱了吗？”

“谢长辞……”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只要是动过我的人……我想让他们全部去死。”

“就算堕入魔道也好……”

“就算封闭心智也好……”

“就算失去全部修为也好……”

他的双眼仿佛在灼烧着我，里面再没有一丝平静，只有疯狂到绝望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