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山河，唯留人独存 -1

1

我是一只始终无法入魔的妖。
而谢长辞，是个永远无法得道的仙。

我为妖，却心性过于善良。
他为仙，却杀念太重。

毕竟，在我之前，那八九个拜他为师的弟子，不是死便是废。

为了让他顺利得道飞升，他的师兄——灵山仙人——曾语重心长地告诫：
“这回找个弟子，好好教，耐心带。不能动不动就打人，更不能因为弟子背不熟剑谱就把人踹下山谷。”

于是……他捡了我。

而我的族长也叮嘱：
“这回一定要找个神仙好好勾……好好结交，可别像以前那样，半路又去扶老太下山、救落榜书生，开医馆不收钱。”

于是我便装成一个无辜的人间孩童，让谢长辞把我带回去。

说实话，像谢长辞这样的人，就像深渊之上的白莲，只适合远观……
绝对不适合碰触。

因为你若靠近了，便会发现：
那朵莲花会喷火，会吞人，心性起伏之剧烈不亚于任何妖怪。

不知多少次，他捏着我的喉，却又在最后一刻缓缓放开。

我本就是妖，伪装成人已不利于修仙，正道法门更是难以修炼，在门中永远垫底。

我十分清楚……他曾多次想拔剑，一了百了。
可最终，落在我耳边的只有一句句锋利的讥讽：
“废物。”

我叹了口气。
这两个字，他叫了我整整二十年。

他大概从没想到，会有一天……
这个“废物”会趁他最疏忽之时，用仙锁将他困住，让他再无法掌控局势。

我原本打算强硬压制他，让他蒙羞，然后取他性命。
这样，我便能做一件极恶之事。
我便有资格入魔。

想想看……谢长辞是谁？
是三界剑仙，是不败战神，是仙界的顶梁柱。
有他在，魔界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的名字一出，天地皆惧。

杀他——自然是最大的恶行。

然而如今，当我站在囚锁他的殿门前……
握着剑，却怎么也挥不下去。

我杀不了他。
我太清楚这一点了。

2

当我推门而入时，谢长辞正靠着墙而坐，抬眼直直望向我。
那张脸……纵观三界九天，也难寻第二个如此清冷绝伦的人。
可此刻，我却只觉得那身影仿佛阎罗在等待我踏入审判。

仙锁仿佛已开始松动。

与其说我与他“纠缠”过，不如说……
我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彻彻底底的一面倒。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浅痕。
他肤色素来如雪，如今那几道痕迹在光下越发显眼。

只是……明明方才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他却依旧遥不可及。

“想好了么？待会儿想怎么死？”

他的语气依旧淡漠，但杀意逼人，让我忍不住背脊一凉。

我叹了口气。
看来仙锁确实快困不住他了。
我必须先下手。

我抬剑，将剑锋抵在他颈侧，只要稍稍用力……
这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的他无法动用法力，完全落在我手中。

只要我肯下手……只要……

“哼。”

他轻笑一声，把我从混乱中拉回现实。

“废物，我教你的持剑法就是这样？以这种手法，你连凡人都杀不掉。”

“……”

谢长辞真是疯子，活像在盼我杀了他。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挥剑——
剑尖最终却只扎进破损的墙壁，留下道浅浅的痕迹。

我的视线撞上他的。

我不懂……
明明他的桃花眼天生动人，可望向我时，始终只有讥讽与冷意。

“师父，你这辈子……做过坏事吗？”我问他。

“坏事？”
他挑眉，毫不犹豫地答：“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不像有些卑微之辈，用下作手段做不堪之事。”

“……”

“至于你那个被我踹下山谷的师兄……那种人，也配活着？”

“……”

若我有他半分冷酷，大概早就入魔成功了。

囚禁谢长辞的第二日。
我……仍然下不了手。

3

我与妖姬姐姐商量怎样才能杀了谢长辞。

她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杆，轻轻吸了一口，白雾从她嫣成人小说平台红的唇间散开，缭绕得魅惑至极。
她挑眉一笑——那一瞬，仿佛天生就是来勾魂的。

她凑得更近，眼角含笑地逗我：
“你跟谢长辞那样……感觉如何呀？”

“……”
好像在渡劫。

见我满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她笑得更欢，像春风拂过轻纱般柔软又危险：
“你说你下不了手杀他……为何？”

我抓乱自己的头发：“感觉……没有理由。”

“杀人还需要理由？”

“……”
也对。
杀人本就无需理由。
想杀就杀。
妖与魔更不讲这些。

可我……真的下不了手。

“世上哪有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
妖姬姐姐又吸一口烟，目光懒散却锐利：“你好好想想，谢长辞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合道、不近情的事？若有，那不就是杀他的理由吗？”

“……”

“怎么？真想不起来？”

不是想不起来……
是太多了，我不知从何说起。

谢长辞是怎样的人？
在外，他是清崖剑仙，是修真界不败的战神。
可在背后……人人都叫他活阎王。

而我……作为他的“大弟子”（因为他只有我一个弟子），这些年不知在生死边缘蹦跶过多少回，却依旧活着。
不是我本事大，纯粹是……我废到让他无话可说。

谢长辞这老怪物，有时因我“愚钝”，竟会气笑，边笑边劝我去——死一死算了。

“……”
那些刺到心底的“善意劝死”，算不算足够作为杀他的理由？

囚禁谢长辞的第三日。

我……依然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