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阴 1 -24

第二天，律主动跑到林所在的学校去道歉。

那时正是放学时间，班里只剩下几个学生留在教室。律走到林的课桌旁，开口道歉，因为如果不是自己邀请他来，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这不是你的错。”林摇摇头，眼睛仍盯着手上的手机屏幕。“都是我自己贪玩，才上了舞台。反正我又不是组织方正式成员。”

“咦？什么事啊？”上面的桌子上的正顺突然插话，看向两人，“昨天你去RS中学的春节校庆了是吧，林？”

“嗯。”林讥笑道，“免费票，不拿白不拿嘛！”

“哎，说到组织方，我刚才看到慧把一个帖子给我看，说哈米·草莓雪突然在舞台上亲了一个学生。”顺看向旁边的女生，又看向林，“你在那里应该也知道点什么吧？”

“不清楚。”林耸耸肩，“律也不知道，对吧？”

律瞪大眼睛，一会看正顺，一会看旁边的林。林只是看着，甚至一次眨眼都没有。律轻轻咽了口唾沫，长叹一声：

“不，我也……不清楚——”

“啊天啊！！！！”

坐在顺旁边的雪慧突然喊了起来，一边拍顺的肩膀发出“咚咚”的声音，一边把手机递过去。顺偏过身看手机屏幕，眼睛也瞪大，望向慧指的方向。他整个人前倾，抢过慧的手机，然后递给身后的朋友。

“真的吗？！”顺的脸上充满惊讶，声音也提高了几度，“林？！是你吗？！”

林微微皱眉，把朋友的手机拉近仔细看，然后干脆拿在手上。律也好奇地瞄了一眼。那是一张高清特写照片，画面中一对男女在亲吻，配文说明这是哈米·草莓雪送给春节校庆组织方成员的小礼物。林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哇，照片真清晰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事啊？！”慧也惊讶，“哈米很出名的！就连我这种看妹子的都得承认，她真的很漂亮。”

“嘿，被偶像亲的感觉怎么样？”顺问，眼睛闪亮，“我是说，被美女主动亲的感觉一定……啊啊，好疼！你干嘛啊慧！”

“哦，所以你很羡慕，对吧？”慧讥笑，眼神犀利得仿佛要喷火，“很羡慕吧？！还敢当着我坐在旁边的时候说！”

“我只是问问……”顺慌张地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我发誓我没看别人啦！真的！真的！”

“哼！”

律忍不住笑，每次看到这对争吵，总觉得好奇怪，他们居然是一对。目光又落回林身上，他依然沉默，专注地看着照片。林生气了吗？不像啊，在这种尴尬场合，林总是表现出一副奇怪的漠不关心。然后，他突然按下帖子右上角的三个点，选择“永远隐藏Fanpage哈米的帖子”。

“哎，混蛋！那是我的手机！！”慧连忙抢回林手上的手机，快速点击撤销图标。“你干嘛？我以为你之前也和顺一起关注哈米的动态啊？”

“觉得漂亮就看一下而已，她从来不是我的菜。”林耸肩。

“那你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

“哎呀，林的口味很奇怪，你们是不会懂的。”顺突然插嘴，一边说一边咂嘴，“你们得看看他去年认识的那个大学女生的照片。说真的，林，你别生气。我看那女生像我姨妈。”

“咦？可是我觉得隔壁班刚分手的瑞洲也很漂亮啊？”慧皱眉，“我以为他也有品味的。”

“哈哈，没有啦！”顺笑，“我和林从六年级就认识。那个大学女生还算好看啦！要不是八年级，我差点心脏病发，因为听说他和班里最丑的女生交往。”

“所以你该感谢那个时候吧？”林半笑，挑眉，“至少我的品味不同，你永远不用担心我去追你女朋友。听起来是不是安心多了？”

“哈，”顺笑，但脸突然僵住，“你是喜欢抢别人女朋友的那种人吗？做人怎么能这样？”

“我觉得很正常啊。”林笑，手撑着桌子，“想想看。追一个单身女生，你要和一百个男生竞争；但追有男朋友的女生，你只需要专注一个人。怎么样？后路是不是容易多了？”

顺沉默，眼神扫向旁边的女生，突然站起身，把慧拉到另一排座位坐下，不时偷偷看向自己喜欢的朋友。林眨眨眼。正顺竖起中指。

“哈哈，开个玩笑就害羞了。”林笑着看向律，“别在意刚才的话！顺就喜欢捣乱，他其实也很支持朋友们的感情。”

“不过，这事是真的吗？”

“啊？什么事？”

“你说的，谈恋爱不在乎对方外貌。”律轻轻歪头，直视林的眼睛，“我是说，一般人都有自己对美的标准。内在固然重要，但如果外表太糟，我也不敢谈恋爱。”

“是吗？我平时谈恋爱都是先看一个人的为人，再决定是否交往。”林微笑，“有漂亮女朋友当然好，但看久了也会习惯，慢慢就腻了。恋爱是爱她内在。至于外貌，比如身材、发型、长相、性别……老实说，我从不在意。”

那天晚上，律彻夜未眠。

他躺在床上，戴上耳机，把音乐音量调到最大，但不知为何，歌声也盖不住下午朋友的话语——“我从来不会在意外表，甚至性别。”甚至性别——这话的意思是，他完全可能会和男生交往吗？虽然自己也是男生，以前也只喜欢过女生？律觉得很难理解，但内心又有些兴奋。如果他真的答应和男生交往，也许自己有机会会……

“唉……算了！全都是幻想！”

律把手机放下，抱着枕头，试图用摇滚音乐转移注意力。但不到三分钟，他又坐起来，认真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串很长的关键词：

有人可能喜欢多种性别吗？

然后，一切似乎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那天深夜，律在听了朋友们的建议后，通过短信向对方表白——喜欢多种性别就意味着绿灯。

律把手机扔到床上，紧紧抱着枕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感觉非常奇怪，但如果不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像气球一样胀破。律坐起来，手机亮起屏幕，他抓起手机，深吸一口气，看向对方的回复。

第一条消息是：

“啊——很随意，很冷淡。”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律傻眼三分钟，想到可能要注销账号、换学校、隐姓埋名过三年高中生活。

“其实我也喜欢你啦。”

律愣了好几分钟，摘下眼镜擦了擦，然后又戴上，再次仔细看着消息。咦咦咦？真的吗？他没有错觉，也没有做梦。思绪混乱中，律又傻傻地问了一次，喜欢到底是怎样的喜欢？直到林确认：“嗯，对，我也爱你。”律才彻底倒下，沉浸在自我旋转的喜悦中。

“原来现在我是暗恋对象的男朋友了啊？”——律把手搭在额头上，皱起眉，但嘴角仍大大咧咧地笑着。真不可思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注意到的？为什么一点都没察觉？不过，不管怎么说，律仍觉得无比陶醉：自己和喜欢的人，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情侣。

接下来的日子像做梦一样美好。他发了很多短信，什么事都想分享，对方说什么他也想听。曾经在上课发消息，被林讲的故事完全吸引，以至于忘记盯着数学老师走下来的身影。直到旁边的同学拍了他一下，律才慌忙把手机扔进抽屉，假装在认真听课。可那时已经太迟，老师站在身边，叉腰看着偷偷使用手机的学生。

“正常人谁会突然看自己裤裆然后笑啊！”——律仍清楚记得老师说的话，当时他还在极力辩解。幸好经过一番哀求，老师终于心软，他也没被叫家长。

自从表白成功后，律感觉眼睛仿佛贴上滤镜，怎么看世界都是粉色的。然而，高中生活对RS特长班的学生来说依然繁重，足以压下任何恋爱的小插曲。

律很重视学习，又是数学队成员，因此压力更大。市考前一个月，虽然心里难过，他还是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说可能要暂时分开，因为自己忙于NTX的课程。就在他心痛、解题分散注意力时，林的回复让他不得不重新擦眼镜以确认不是幻觉：

“那我去你学校吗？”

于是，本来计划暂时分开专心学习的计划，突然全部打破。律不得不做好心理准备，考试时有男朋友来“照顾”。

林一点也不开玩笑，当天放学就直奔RS学校，还带来果汁一起喝。RS学校通常六点多就关门，但特训或有活动时，会特批学生留到八点。11CT2班只有律一人坚持要夺奖，因此他总是最后离开。下午五点半的走廊空荡荡，让他有点紧张，但如果没有对方来，也就没事。

“所以，你每天打算做两套题才回去吗？”林坐到旁边，刷着手机，“每套题做多久？”

“一百二十分钟，五题。”律苦笑。

“咦，怎么花这么久？”林瞪大眼，“让我看一下题吧？”

律把试卷递过去，靠手、歪头看他看题的样子。起初，他点头认可熟悉题型，但细看指数等，表情立刻迷茫到极点。林看完数学题，递回给律，摇头。

“怎么了？”律笑，“我以为你至少能做一题吧？”

“眼不见心不烦。”林拿起手机，“刚看题就头晕了，要是坐下做，保证我在地上打滚给你看。”

“上课我看你学得还不错啊？”

“嗯，我只在普通知识上还行。”林皱眉，指着试卷，“其他的，不是人类语言！”

律笑着接过试卷，开始正经解题。天色已暗，他只开一盏灯，另一半教室陷入迷离的暗影。风扇轻响，偶尔有汽车喇叭声。律完成第四题，剩十五分钟做最后一题。

“我可以亲你吗？”

“哈？”

律猛地醒悟，发现自己竟然说出了这句话。他不敢抬头，眼睛盯着试卷，脑袋却天旋地转。天哪，他刚说什么？

“是不是果汁不够力，让你做题也怪怪的？”林探过身笑，“最近复习压力大吗？”

律抿嘴，脸红透。

“可以试试。”

“哈？”律抬头。

“可以试试。”林耸肩重复，“只是一个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律深吸一口气，心怦怦直跳，手搂住对方肩，微微倾身拉近距离。但他没立刻行动，脑袋一片混乱。律抬眼，两人对视片刻。原来林的瞳孔并非纯黑，而是微微带棕？眼神清澈自信，睫毛也很长。鼻梁！律这才注意到鼻梁直而高，唇上有几颗浅黑斑点。他在这个年龄刮胡子吗？唔，也对，班里也有人这样做。这只是基本个人卫生。对方微微一笑，律抬眼，再次对视。

“啊！别盯着看嘛！！！”

说完，律用左手挡住林的眼睛，把对方头靠进怀里，低头轻触双唇，又立刻放开。

手脚发抖，脸通红，心像要炸开。林愣了片刻，像没反应过来，然后忽然捧腹大笑。天啊，律头晕目眩。

“你……”林开口，像忍笑，“你以前没亲过别人吧？”

律脸红如火，双手捂住额头。

“没事，第一次嘛！”林伸手安慰，“没事，下次再练。”

天啊，他竟然可以再来一次？还是自己太晕，听错了？天旋地转，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那……”林戳戳律的腰，歪头看，“亲完了，现在还能继续做题吗？”

“当——当然可以！”律甚至没察觉自己绊了一下，“这几题……我十分钟就做完！”

“来吧。”

那天，律根本没能完成两套题的目标，脑袋里全是初吻的影像。

不过，成果远超想象——一等奖——从未如此有动力的律，终于在百人比赛中拿下最高奖。

拿到奖状和纪念章后，他骑车直奔NTX学校。一部分因为母亲在那工作，见到老师沿走廊走来，他立刻炫耀成绩。母亲很开心，既惊讶又自豪。当金娜老师忙着向同事炫耀时，他也去11D4班报喜。放学时间不久，班里还有不少学生。然而林毫不犹豫，在教室门口给了他一个拥抱，让他愣了好几秒。

“走吧！”林拉着手，笑着喊，“去庆祝！不庆祝太浪费了！”

“哇，律居然拿一等奖了！”正顺也欢呼，叫其他同学，“全市一等奖耶！”

律笑着，偷偷松了口气。只是交往久了，他突然忘了，像刚才的拥抱也可能只是朋友庆祝。

表白前，律就决定，绝不让恋爱影响学习。这是条件，也是理由——万一母亲发现他对同性有感情时，可以用来解释。所以他努力努力，只为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所爱之人相伴。

但林不同，自从交往，他的成绩直线下滑。

律震惊，因为了解后才知道，林的学习能力并不差，甚至略高于11D4平均水平。交往前，林的成绩通常在7到8.5之间，勤奋科目上9分，从不挂5分。可交往后，他的成绩掉到3到6分，落差太大。律不清楚这是否因为恋爱。

“什么？哼，不会啦！况且你也不是第一个男朋友，别自己怪自己。”林笑，“只是最近没心思刷分，再加上作业多，就忘了。5分也算中等吧？还能毕业，没事的。”

“那你不打算上大学吗？”

“嗯。”林点头，“只打算上完高三，大学好遥远。”

“那专科或职业学校呢？”律皱眉，“以你实力，进大学还是有机会的啊。”

“啊，不，大学是个人问题。”林笑，喷鼻，“家里经济条件不够，学费又越来越贵。”

“你可以边学边打工啊？或者我们——”

林拍桌子，站起来。律吓了一跳，班里其他人也好奇看着。然后，他意识自己反应过度，轻轻叹气，把刘海往上拨。

“总之，我不可能上大学。”林低声说，“不能逼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尤其是影响未来的决定。”

说完，林走了，径直向教室门口走去。律第一次看到他生气，也第一次意识到两人观点真的很不同。

高二下学期，林本就成绩下滑，现在更差。律惊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放弃一切。问11D4同学，他们说最近林有点反抗老师，连班主任兼母亲也劝过，但林只在背后说闲话。律听了有些生气，于是决定暂时搁下复习，去NTX学校找林谈清楚。

意外的是，这次突袭让律看到从未见过的场景：林交往期间，依然很轻松地和前女友瑞洲笑闹。

“过来我这里。”律把书扔到桌上，看着林，咬牙，“现在！”

林沉默，抿了抿嘴唇，把手中的纸牌放下，勉强跟上。

律的心像被火烧一样，滚烫。他把林拉到楼梯拐角，推了一下肩膀，林不得不退后一步。林仍不敢直视他，反而激起律更大的怒火。

“所以平时我不在，你就这样？”律咬牙，“你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吗？”

“对不起……”

“对不起？为了什么？为了让我看到你还偷偷联系前任，还说下次小心点不让我发现吗？”律气炸，“你对这段关系到底认真不认真，林？你在开玩笑吗？！”

“那只是玩一盘牌，我和瑞洲没有意思！”林皱眉，“就一盘牌，律！我学习压力大，所以随便参加顺的活动，并没有想靠近前任！”

“学习压力？两天前你还说不在乎成绩下滑！”律喉咙发干，“你叫那叫压力？你用掉分数的方式努力，然后去找前任？”

“我说了，只是一盘牌！”

楼上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律赶紧放开林，转向操场。林也沉默。两人就这样压抑着情绪，直到楼上陌生学生走过拐角消失。律感觉喉咙哽住，眼睛也有种刺痛感。成人小说平台

“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没能真正放下前任，那就不要答应开始一段新的关系。”律说着，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如果你之前一直喜欢女生，那为什么又要答应跟男生在一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把我的感情当成儿戏吗？”

“性别、性别、性别！你是被你妈灌输了什么思想吗？怎么一天到晚就盯着性别这个问题不放？”林回道，语气再度变得烦躁。“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性别！再说了，你以为你自己有多特别吗？你怕我不认真，是因为你是男生？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又不是我第一次交往的男生！”

“如果我不是特别的，那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林？”律转过头问道。“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林的粗暴顿时消失。 他走近了一步，伸出手：

“律，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律甩开他的手，不知为何鼻尖一阵发酸。“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随时都能被替代的人，对吧？你经历过多少段感情了？一个接一个，不管是谁、不管长什么样、不管男女你都可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我是不是会成为你最后的停靠点？”

林低下头，眉头微皱，双拳紧握。那一瞬的犹豫，对律来说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也没必要勉强自己痛苦成这样。”律冷笑一声，眼眶渐渐泛红。“分手不就轻松了吗？”

“我不想……”

“那你想要什么？”律咬住牙，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你到底想从这段关系里得到什么？如果你真的珍惜这段感情，如果你珍惜我，那一开始你就不会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林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深深叹了口气，那是一个来自 NTX 学校的学生的叹息。他依旧垂着头，双手紧握，微微发抖。

“我从来没有放纵过。”林说，声音犹豫而颤抖。“我……只是因为被压分太压力大，所以他们叫我出去玩的时候我才没注意到你——”

“现在又是压力大？”律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不耐。“是哪位老师压你的分？是谁让你的成绩跌得这么厉害？”

“是雅老师……你妈——”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颊便挨了狠狠一拳。林瞪大眼睛，错愕地抬头看着对方。律咬着牙，笑得冰冷，眼中却满是怒意。

“别以为我在别的学校读书就什么都不知道！”律咬着字，一字一句都像刀子。“撒谎、暧昧不清，现在还倒打一耙怪罪那些帮你的人？你就这样生活的吗？林，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林沉默着，用手捂住被打的地方。鲜红的血从左侧鼻孔流了下来，呼吸变得粗重。他眼神不再愧疚，也没有恐惧，只剩下赤裸裸的敌意——若律再有所动作，他随时准备反击。

察觉到自己快要失控了，律转身离开，径直往前门旁的停车棚走去。等到摩托车发动、头盔扣紧，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律始终不肯回头。他直接油门一拧，冲进傍晚下班时的人潮里。

风并不大，也不怎么夹着灰尘，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越发酸涩，泪水模糊了视线。律不得不将车停到一旁冷静下来。他的手在发抖，眼睛湿润，鼻子堵住。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他刚刚把林打到流血，然后冷冷地离开。这根本不像他，这根本不是他的样子！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律回到家时，饭菜已经凉透。他打开厨房的灯，掀开罩子，今天妈妈做的是他最喜欢的菜，可他却错过了。律坐下，吃完一整碗饭，再把碗放进水槽。洗漱完回到房间，他才拿起手机。只有四条消息，其中三条来自 11CT2 班群。律深呼吸，滑到联系人列表，点进了林的头像。

——“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那种人吗？”

律抿了抿嘴，把手臂枕在额头下。林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的想法，尽管两人已经交往了几个月。他们像磁铁的两极，却又在某些方面惊人相似：比如都没有父亲。

律的父亲来自一个守旧的家庭，当家里逼他结婚生子时，他选择骗律的母亲，好让家族有后代，尽管他本人是同性恋，也从未真正爱过他们母子。他在律两岁时就离开了，从此杳无音讯，让母亲在漫长的岁月里艰难度日。父亲的懦弱也是律害怕承认自己喜欢同性的理由之一：他怕被比较，怕母亲伤心，怕自己变成那个抛弃她的男人的影子。

至于林的家庭，律只是在一些酒后失言中拼凑出来。林的母亲也是单亲妈妈。有时他说她根本不知道林的父亲是谁；有时又说她知道——太知道了。但即便如此，她依旧选择生下孩子，坚持着愚蠢却固执的希望：孩子长大后能像他父亲。

“结果我长越大越像我妈。太气人了！”——律记得林一个夜晚醉醺醺地抱怨着。 可第二天他又否认，说自己只是在胡说八道。 那是律第一次给他贴上“危险信号”的标签：这个人似乎并不重视孝道。

律最后发了消息，向林道歉。他解释说自己当时太生气，不该动手。本来不该那样。林看了消息，却没有回复。他们就这样沉默了三天，再之后是期末考、各种琐事……律以为这就是一种“无声分手”，于是默认对方已经离开。

直到暑假来临，凤凰花开红得刺眼，律才又在不经意间想起 NTX 的那个男孩。

听说母亲明年继续担任 D4 班的班主任时，律突然变得紧张、愧疚，想到可能会见到林，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啊，你说林啊？没有，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也不敢逼他讲。”——那是正顺的回复。读着那行字，律的情绪一片混乱。

也许他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巧合。也许林的成绩下降，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对啊？——律忽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不上大学又怎样？他依旧可以成功。他那么会观察、会判断，不靠学校也能过得很好。律皱了皱眉——他以前太强调大学了，却忘了那不是唯一的路。他还是可以陪在林身边，还是能支持他。

“对了律，下周 D4 班要去郊游，你要不要一起去？”

“嗯？怎么了？”律抬头，看向妈妈。

“如果你不去我就准备饭菜放着。听说他们要露营一晚呢！”妈妈笑着说。“那个地方好像在什么湖边，名字怪怪的，我不太确定。”

律点点头，说自己会去。那份久违的期待再次涌上心头——也许，这是他和林和好的机会。律轻轻笑了，听着妈妈说着 D4 的计划，并主动提出帮她查查那个地方长什么样。

他开启搜索栏，输入了那三个字：

—— 安宁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