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阴 1 -11

春天，晚上八点。

林费了好大劲才从仓库里的工具堆里拿出铲子，他长出一口气，背起背包，然后关上门。铲子不算新，但看起来已经是这里最好的了。过去三年，由于课程改革，这些东西几乎没人再用，那块院子里的地也同样荒废了。他猜想，这大概也是那个人选择这里作为藏尸地点的原因。毕竟，从根本上来说，除了学校整修，否则没人会去动这块地。低矮的土堆上杂草丛生，角落的沙槟树也褪了色。

林拉开围栏，把书包放在水泥地上，戴上手套，扛起铲子走了进去。

天黑了，但幸好月光足够亮，让他能看清周围的景物。林低下身子，把铲尖戳进土里。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如果当时凶手立即埋下，那土壤可能会和长期荒废的地块有所不同。土比较松？杂草因为有机物质而长得更高？——他只能猜测，因为他寻找的东西不可能变成植物的肥料，而如果那人选择埋在这里，也不可能埋得很深，因为时间有限。这个地方必须安全，不引人注意，同时又有某种标记，能够从远处一眼认出。

林突然转头，看向沙槟树。

“感觉不太对……”林把铲尖插在需要的位置，跺了跺脚。“算了，先试试看。”

然后，他抬起铲子，把土和草一起铲起来。坑越来越深，土堆也渐渐高了起来。突然，林感觉铲子碰到了什么。他开始轻手轻脚地继续挖周围的土，让那东西慢慢显露出来。

“林……？”

林咂舌，皱眉，烦躁地把铲子停下。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调整好表情，回头确认发声的人。红玉站在围栏另一侧，穿着便装，手里拿着手机。她的眉毛紧蹙，嘴唇抿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红玉走近围栏，在出入口停下。

“你现在在这里干嘛，玉？”林问，完全转过身。“你是忘了东西吗？”

“嗯，我忘了手机。”红玉答道，举起手机。“不过……你真的在……试着把小狗的尸体收集起来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挖的地方……”红玉说，轻轻举手，“就是阿峰……”

林转过脸，压下烦躁的叹息。红玉没把话说完，但他已经明白她在暗示什么。林低头看脚下，黑色塑料袋已经完全露在地面上。它不大，大约三十厘米长，宽大概十到十五厘米。他皱了皱眉，跪下，把袋子拉起来。红玉吓了一跳，退后几步。

“你在干什么？！”

林没停手，翻开袋子，撕掉薄薄的塑料。瞬间，他忍不住皱起脸屏住呼吸。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来，里面的肉和毛粘在刚撕开的塑料袋上。那东西有四条腿，两只耳朵和相对短的尾巴。即便戴了手套，他仍能感觉到尸体渗出的黏稠液体沾在手指上。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袋子抓紧，搬到院子角落的沙槟树旁。

“这是什么？！”红玉瞪大眼睛问。

“是一只小狗的尸体。”林回答，随手抓了一片叶子擦手。“妈呀，恶心死了！”

“等等，那阿峰埋的东西不是他处理过的那部分吗？”

“你为什么问我？”

“嗯……仔细想想，也对啊，谁会傻到在学校埋那种东西。”红玉轻轻托着下巴，沉思道，“肯定埋在别处了，只是假装埋在这里迷惑警方。”

林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半挖开的坑。三秒后，他再次拿起铲子，继续工作。红玉眨了眨眼，注视着每一个动作。坑越来越大，土堆也越来越高。

“你……又在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阿峰很迷社交网络，所以他可能看到过教人如何藏尸的方法——把动物尸体放在上面，这样警犬闻到后，警方挖开时会以为只是动物尸体就停下来。”林边挖边说，“但是问题是，警方会相信狗多于嫌疑人。狗不会说谎，他们会继续挖，直到狗不再咆哮，或者挖完松土层。”

“松土层？”红玉皱眉，“你是说被挖开的那块地吗？”

“对，前几天上课学过，老师提到过。”林回答，“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埋东西时挖开的土和旁边多年未动的土完全不同。我只是在继续检查混合土，显然不是那只小狗的尸体导致的。”

红玉沉默良久，轻抿嘴唇。

“停下来吧，林。”

没有回应，土堆又高了一点。

“阿顺是你朋友，虽然有点倔，但你也知道，他内心很重视朋友，对吧？”红玉继续说道，手碰着围栏，“他有家庭压力、学习压力，还有处理尸体的压力。如果说谁最受困扰，那肯定是阿顺。你也知道，如果他受刺激会自杀，对吧？”

林没有回答，铲子落下的声音仍然有节奏。

“班长清江，总是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帮助过很多人，从精神支持到物质援助。我知道，虽然对小狗有点偏见，但它小狗死了也很震惊和自责！你知道在医院找到清江时，他的状态怎么样吗？我本以为他很冷漠，但悔恨一直折磨着他的心灵，严重到他想用机器……。”

又是一铲下去，但这次碰撞声明显不同。

“海，他需要钱是因为之前家里被骗，母亲治癌的钱全没了。”

林停下，看向红玉。

“他家本来很富裕，自从母亲生病后，认识的人几乎都背叛了他们！”红玉继续，语气提高，“海不是爱钱，但他的原则是，钱解决不了的事，代价都比钱高几百上千倍，所以他总想公平，不太信任别人。但他仍关心帮助的人，那是他的工作准则，他真的在乎！”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让你想起你伤害的人身上的美好。”

“你是在指控我杀了他们三个吗？”

“不，我仍然相信你！”红玉轻轻抿嘴，“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

“得了，别说了！”林伸手，皱着脸，像听到恶心的事，“你讲三个故事，让我自己内疚，因为我害死了好人。这是间接指控，我完全明白！你以为我收集尸体导致了他们三个人死，所以来这里让我内疚，对吧？”

红玉沉默，犹豫几秒。

“那你是承认了？”

“才不是！”

然后，意识到自己刚才骂了句脏话，林转过脸，轻握铲子平复心情。他讨厌被操控——可恶，最讨厌有人动不动就把别人逼入尴尬境地。林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回到未完的对话。

“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好让我泄露信息吗？”林讥笑。

“那只是你紧张而已。我一直说话都很正常。”

“好吧，我承认，可能自然科学方面我不如你和海……”林压低声音，笑容却更显不悦，“但如果你想灌输我怀疑自己，那说实话……你这点小把戏，不够厉害，影响不了我。”

玉的脆弱感消失了，就像手上装了开关一样，她直接切换到防御模式。红玉的脸变得坚硬，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她长叹一口气，微微歪头。

“你看起来是那种倔强固执的人吧？”

“你这么认为？”

“嗯，所以我准备了第二方案。”

还没等对方处理信息，玉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弩，装上箭，直接指向眼前的人。利刃在白黄的灯光下闪着寒光。风吹过，她的头发被卷到一边，落在高额头上，但眼神依旧坚定。林彻底转过身，面对她。

“你干嘛，玉。”林笑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班上三个人已经死了！”玉的语气冷淡，让林想起了中海的声音。“如果你不让步，那你自己想想，我有什么理由一直低声跟你说话？”

“所以你真的认为我和他们的死有关？”

“这个问题你自己清楚。”玉眯起眼睛，“你该知道，我猜你甚至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人的死亡方式都和他们处理的部位有关吧！”

林沉默，轻轻呼出一口气。红玉非常认真。她是那种容易发怒的人，一旦情绪爆发，争论总会偏向这位12D4班的优等生。她一开始就拿出弩，也说明她早就预计到他不会被轻易动摇。林将铲子直直插进地里，微微俯身。

“那么，你已经知道什么了？”林笑着，手扶在铲子上，“你把我踢出了群聊，肯定有原因吧？”

“这里由我来问！”

林微微点头，举起左手。

“你为什么去收集小狗的尸体？”

“我被迫这样做。我没有选择。”

“什么逼迫你？”

“湖。”

“哈？”

“是那个湖。你们把某个部位丢进了安宁湖，现在一切后果都得我来承担。”林压低声音回答，“我的任务是找回尸块，归还，直到所有部位凑齐为止。”

“每次你归还一个部位，处理那个部位的人就会死亡，对吧？”

“好像是这样。”

玉沉默片刻，眼睛突然看向林插铲的土堆，又移开。

“如果你归还失败，会发生什么？”玉继续问，弩依旧瞄准前方。

“你是什么意思？”林皱眉。

“十七个人里，为什么你会成为寻尸者？我记得你和小狗几乎没说过话。”玉问，眉头紧锁，“这个角色是不是随机选的？如果你归还失败，会有人替代你吗？”

“你真的在想……”

“海已经告诉我了，最后一条信息。”玉微微歪头，轻笑，“你也一定被诅咒折磨得不轻吧？如果你死了，这寻尸者的角色会转给班里的其他人吗？”

林犹豫了一下，目光直视红玉。她非常认真。

“我不知道。”他回答。

“那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玉冷淡地问。

“我不知道……”

“你处理的是哪个部位？”

“我——”

一支箭射出，钉在他脚下十厘米的地面。玉从背包里取出箭，再次装上弩，继续瞄准。

“你处理的部位是什么？”

“我不记得。”

“你相信下一支会射到你脚吗？”

“我说了，我不记得！”林提高了声音，“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想看你们死！但是，如果我不亲手归还尸块，我会——”

“会怎样？”

林低下头，剧烈咳嗽。

“会怎样？”玉重复，声音更高，“你说不出来吗？”

仍然没有回应，林的脸埋在铲子上，手紧握以支撑自己，茫然呼吸。他低头看着刚挖出的坑，找寻的东西已经部分露出地面。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认出那是下肢的一部分，应该是直接埋在土里的小腿。林抬头观察，红玉仍然将弩瞄准他，眼神坚定。成人小说平台

“我……”他靠在铲子上，低下头，“我……只想睡觉……”

红玉长叹一口气，手中的弩也慢慢放下。林转头，看着同班同学。玉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动作明显放松了些，不再用武器威胁别人。她把围栏推开，迈一步进入院子。

林短暂瞥了她一眼。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被卡住。

“坐下！”

还没反应过来，林冲过去，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在地上。她愤怒地抬起武器指向他，但看到他惊恐的样子，也意识到他没有作假。他们躲在大墙角落，旧纸箱堆成屏障，遮住两侧。

玉慢慢探出头，小心观察周围。晚上的教室走廊显得诡异，但毕竟只是校园空间，没有异常。她又低下头，看向林，林的恐惧让他满身是汗。

“到底……”玉皱眉，“你在躲什么？”

“你……看不到它吗？”林神情呆滞。

“看不到什么？”玉困惑，“你在说什么？”

林坐直，努力调整呼吸。几秒钟后，他盯着地板角落，终于冷静下来。林轻抿嘴唇，抬头看向身旁同学。

“你相信不生物的东西吗？”

“呃……信吗？”玉挑眉，“这问题问得多余！如果我不信那条诅咒让你去找小狗尸体，我早就让全班来抓你了。”

“那你也想亲眼看看那个东西吗？”

“当然。”

“确定吗？”

“当然！”

犹豫片刻，林决定脱掉手套，借用她弩上的箭，戳破自己手指尖，血开始渗出。他让血多流一些，然后转向玉。

“这是什么？”玉惊慌。

“张嘴。”

不知为何，玉还是照做了，林把血涂到她嘴上，然后收回手。

血一接触舌尖，玉差点把晚饭全吐出来。她发誓从未尝过如此恶心的味道。血腥混着腐臭，腻味从喉咙蔓延到鼻尖，仿佛吃了放在外面一周的东西。玉低下头，干呕。

“啊。”林捂住鼻子，又放下，“抱歉，我应该先洗手。”

最终，玉忍不住爆了句脏话。

完成后，林示意她再看一次。玉转过身，缓缓探头。

她看见了它——一个女学生的身影，在走廊上散步。

“那、那是……”

“嘘！”

那个身影转过头。玉蹲下，双手捂住嘴。

那个女孩……不，这个怪异的东西看起来完全像早上穿校服的女生。除了头部，那东西的头像被剖开，缺了一半，下颌和舌头暴露在空气中，血液慢慢凝固，沾满白色—酒红色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