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山河,唯留人独存 -2

“我再次推门走了进去。”

4

如今,仙锁已经松动到快要崩开的程度,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从他身上渗出的、细如游丝的法力。

见我走进来,谢长辞微微一笑。
而他的笑——百年难得一见……只要他笑了,就意味着……别人要倒霉死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与他的视线齐平。

“师父,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

“师父?”
“你也配叫我师父?”

“……”

他噎人的本事果然是神级。

“谢长辞。”

他微微挑了下眉,大概是因为从前我从未直呼其名。

“我已经渡过九十九道天劫。”
“妖道修行已趋圆满,想入魔成神,只差最后一步……我要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

他垂下眼,不知有没有听进去。黑发散落,衣襟凌乱,显出一种懒散不羁,却又……诱得令人心烦的魅惑。

“我曾以为你不能修仙是因为血脉问题。”
“没想到入魔了,你还是个废物。”

“……”

是啊。
身为妖——为魔,连杀人都不敢出手,那还算什么妖、什么魔?

我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从上往下看着他。

仙锁并不容易破。
每次他挣动,这条神链不仅会勒得更紧,还会释放九天神雷。

最初,谢长辞身上的伤并不多。
可如今……每一道红痕都像要撕裂皮肉,逼出鲜血,显眼得令人心惊。

当我把今早上山刚采来的那罐药膏丢给他时……
说句实话——我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5

青崖山上有一门派,名为青崖派,千年来专修剑道。

我被谢长辞捡回的那一天,恰逢他与师兄灵山仙人一同下山“巡查”。
事实上,他下山是为斩妖。
而他那位师兄……是真的来游山玩水。

那位师兄看见我后,啧了两声,拖着他偏向我藏身的方向走来。

当时我装成一个被世人抛弃的孩童。
不知谢长辞脾性如何,只知道……他是我的目标。

于是我立刻放声大哭,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仙人!收留我吧!!”

那大概是我这一生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谢长辞手中的剑几乎已经抵上我的脖颈,若非他师兄的剑气及时拦下,我的头恐怕早就落地。
即便如此,我的脖子仍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长辞啊,你不是正缺个弟子吗?刚好,我看这孩子根骨不错,这回就好好教一教,可行?”

“……”

自上而下,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砸在我身上。

良久,我听见剑入鞘的声音,干脆、清脆,仿佛生死的分界线。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缓慢、讥讽的笑声,从耳边划过:

“也好……只是我不知我派的灵堂,还有没有地方刻下一块新弟子的牌位。”

“……”

就这样,我成了剑仙长辞的首徒。

在他传授我第一天基础内功,而我仍一脸茫然时,他随手给我换了个新名字。
姓“废”,名“物”,叫“废物”。

他从未问过我本名。
也从未有一丝想知道的意思。
这一声“废物”,一叫,就是二十年。

不过,做他的弟子也有一个好处——
他并无其他弟子,住处又大又冷清,我也就无需费力隐藏自己妖族的身份。
他又很少注意我。

按照门规,师父每月须带弟子出门历练一次。
那段时日,对我来说既轻松……又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谢长辞的剑——既出,必见血。

他从来不需要弟子出手。
凡是作恶害人的妖怪,尚未来得及喊冤,便已倒在他的剑下。

谢长辞所到之处,妖邪避让三里。

但有一次,我与他起了分歧。

鹿明村内,有一冤魂作祟。
我们到村中调查后才知:那是被村里一位受百姓称颂的官吏——活活折磨至死的女子。
死后,她夜夜现身,徘徊村中,哭诉自己所受的屈辱。

谢长辞收妖极快,斩鬼更快。
那女鬼修为不高,他一招便让她魂飞魄散。
任务依旧干脆利落。

清晨到达,次日傍晚便收拾行囊离开。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半边脸上,却半分也温暖不了那冷冽的轮廓。

我们决定再留宿一晚。

那夜静得没有半点声响,只有天际最后一抹火云浮沉,仿佛随时会熄灭。

“师父,您觉得……那女鬼,是错的吗?”我问。

“……”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山后。
远处乌鸦的叫声萦绕,凭空添了几分烦闷。

我鼓起全部勇气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静得像深湖,没有一丝波动。

“错。”他答。

“可……她又没杀过人!不过是扰了村民而已。她含冤而死,不辨黑白,最后魂飞魄散,什么都没留下……那那个官呢?他把一个女子折磨至死,却还能逍遥活着——这种事不该死吗?他所做的,比那女鬼可怕万倍……不是吗?”

我急急地说着,不知他是否听进去。
他只是垂了垂眼,修长的手指无聊地抚过马缰。

许久之后,他才抬头,看我的眼神仿佛我疯了似的:“这次,是那个官雇我们来除鬼的。”

“再说……人是人,鬼是鬼……”
“我负责阴界之事。”
“阳间的恩怨……与我何干?”

“……”

那一刻,我是真的无法理解谢长辞。

我不明白,一个自称正道之人,怎么能如此冷漠地说出这些话。
为何他能光明磊落,却又冷情得近乎残酷?

罢了。

既然谢长辞不想插手……那我就插到底。

我决定:当夜寅时潜入那官府邸,伺机下手,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尚未行动,他的宅院……竟突然起火。

火势比屋顶还高,烧得如要焚尽苍穹,无论浇多少水都扑不灭。

次日清晨,那官的府邸已化作焦黑废墟。
在断壁残垣前,百姓哭嚎不断。

我与谢长辞站在远处望着。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

“看见了吗,蠢得可笑。”

我不知他是在说谁。

想追问,却见他已经转身牵马离去。

我怔在原地尚未回神,他便回头,眉目淡淡一挑:“不走吗?”

6

囚禁谢长辞的第四天,我的老巢被发现了。
破败的草屋之外,正道高手们层层包围,一个个披着金灿灿的战甲,手执法器,光亮得刺眼,与我这穷得叮当响的窝截然相反。

我还在犹豫到底是跪下求饶,还是掉头就跑,耳边便响起一声如雷霆般的怒喝:
“妖孽大胆!还想逃到哪里去?!”

是灵山仙人。

平日里最爱开玩笑的他,此刻却面沉如水,语气冷得像冰刃。

我回头一望,曾与我一同修炼的师兄师妹们,如今个个眼中满是憎恨与痛心。

我轻叹一声。
人与妖……终究不是一路。

曾经在门派的回忆突然倾泻而来—成人小说平台—我也曾有许多朋友,也曾学过不少人间趣事。

那时灵山仙人有个弟子名叫小花,只要有空就会跑来找我玩。

而如今,小花却握着捉妖锁链,眼里再无半分昔日的亲近与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