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的光 -6

五年来，我不怪他冷淡，也不怪他看轻我。
我救过他，追了他整整五年。
可感情不是买卖，这世上没有什么道理是一个人付出，另一个人就必须接受的。

他不欠我。
他有权不要我的心。
但他不该那样践踏它。

“谢无尘，我不想再做一个傻子。
我也想像施雨那样漂亮、聪明。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别人不会被骗，只有我会上当，如今我明白了。

世上有仙就有凡，有人做聪明人，就要有人做傻子。
沈东光对我很好，所以我愿意做个傻子。
我愿意被他骗。”

归根结底，不过是你情我愿，一切道理、一切账目，都不再重要了。

谢无尘沉默了很久，他的眼中一半是犹豫，一半是迷惘。
最终，他意识到自己欠我一句道歉。

“……对不起，那时我不该那样说你。”

“没关系，你救了大黄，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

我也不想再恨他了。
恨一个人，就像总惦记着鸡舍被北风吹开，冬夜里得一次次起身去查看。
真的很累。

沈东光焦急地拉住我的袖子：
“珍珠，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我发誓。”

11

冬天过去后，李家村再次被春日的桃花染得一片绯红。
村里开了一间识字课堂，沈东光真的成了先生。
谢无尘也留在李家村，他开了一个义诊医馆，为村民看病抓药。

施雨来找过他几次，却始终劝不动他回去。
“我留在这里，是为了看清自己的心，寻找自己的道，克制自己的傲慢与无礼。”
谢无尘说：“师尊当年把我送下来，我现在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了。”

当枝头的杨梅还很青涩时，我与沈东光补办了成亲大礼。
前来赴宴的客人还带着几分忐忑，时不时地偷偷瞥谢无尘一眼。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温和的郎中，许久未曾碰过剑。
粗布衣，草鞋履，乍一看完全不像个修士。
若不是当年他搅乱过一场婚事，李家村的人恐怕早已忘了这个郎中曾经是个剑修。

来客不少，连张麻子也来了，他提了两只鸡，却不好意思进屋坐。
“家里还有地方呢。”我笑道，“来者是客，张叔进来坐吧。”
解怨总好过结怨，何况这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

还有一个浑身溃烂的老乞丐带来了二十文礼钱。
我仔细看了看，觉得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
谢无尘却愣住了。

当老乞丐抬手，拦住了谢无尘口中刚溢出的那声“师——”时，
他只是掀了掀破旧的衣袖，然后默默离开。

忙了一整天，夜里村子又恢复了宁静。
一日奔波接待客人，连大黄都累得趴在窝里不动，尾巴都不会摇了。

烛火摇曳的暖房里，只剩下我和沈东光。

他披上了一身红衣，完全不像个正经先生。
倒像一个魅惑人心的妖精，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红衣映得他眉间光华更盛，让我几乎无法挪开视线。

“沈东光，你以前……做过坏事吗？”
我担心他曾犯下滔天大罪，会遭天罚。

沈东光立刻慌了：
“我从来没做过坏事！饕餮若是作恶、杀人，会被天道灭杀的！
不过饕餮一族聪明，后来学会了用愿望来交换人的心。
三年前我好不容易满了一百岁，终于能下凡吃人心，结果刚下山就被谢无尘的师尊一剑劈了。

他不让我吃人心，他说我蠢，虽然化形成人，却还是畜生，修炼一万年也成不了道。
我这么聪明，当然不服，就问他为什么。
他说，要等我遇见一个心甘情愿让我吃心，却又让我舍不得吃的人……
那时候，我才能顿悟。”

沈东光想了想，忽然有些害怕地抱紧我：
“幸好我还没吃过人心，不然就吃不到珍珠做的甜糕了。”

我思索着，他当时已百岁，还能活上千年。
可他饭量那么大，若千年都没人给他做点心吃，那可怎么办？

“那等我老了、死了，你会怎么样？”

沈东光轻轻在我脸颊上印下一吻：
“我想得很清楚了！
我会等，等上一百年，让你变成一个小老太婆；
等你死了，我就吃掉你的心。”

“到那时，我就会是最厉害的神兽——饕餮大王，能呼风唤雨！”
“饕餮大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能拦，也没人能伤得了他。”

我仰头望着沈东光得意的脸庞，满心欣赏：
“那等你成了饕餮大成人小说平台王之后，你会做什么呢？”

那时候的沈东光一定威风凛凛，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饕餮大王会站在奈何桥上，在人间的桥头等，谁也不敢赶他走。
他一直等，一直等，人们会问：这位公子是谁家的？在等谁呢？”

沈东光高高抬起下巴，骄傲得不得了：
“是李珍珠家的公子，当然是在等李珍珠！”